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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诞生一丁点也不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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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亨利· 柏格森
譬如现在有一个梦。我看见所有种类的物体在我面前鱼贯而过;但它们中没有任何一个真的存在。我以为我正来来回回,经历一系列冒险;然而我却躺在我的床上,格外安静。我听见我在说,听到人们对我的回应;但我却一个人,什么都没说的。这幻觉是从哪里来?为什么人们感知到这些人这些物,就好像它们真的在场一样。
然而首先,这儿什么都没有吗?难道就没有某种感觉材料(matière sensible),在睡眠中就像醒着的时候一样,被提供给视觉、听觉、触觉等等吗?
闭上眼睛并观察那些将会发生的。很多人会说这儿什么也没发生:他们看的并不专注。事实上,我们觉察到大量的东西。首先,一个黑色背景。然后,各种颜色的斑点,有时暗淡,有时也异常光辉。这些斑点膨胀且收缩,改变着形状和色调,彼此间互相侵占。这变化或是缓慢且渐进的,有时也以极快速度完成。这幻象是从哪里来?生理学家和心理学家称它为“光尘”(poussière lumineuse)、“视觉幽灵”(spectres oculaires)、“光幻视”(phosphènes);此外,他们将这些表象归咎于视网膜不停息的(血液)循环所引起的微小变化,或是眼皮闭合时的压力作用于眼球之上,机械地刺激了视觉神经。但这种对现象的解释和对它的命名并不重要。它在哪都能碰见,毫无疑问地提供了(梦的)材料,在其之上我们“裁剪”出了许多的梦。
阿尔弗希德•莫西(Alfred Maury)以及与其几乎同一时期的圣德尼的艾和维侯爵(le marquis d’Hervey de Saint-Denis),已经注意到这些外形在流动中的彩色斑点在我们入睡之际将变得稳固,勾勒出各种物的轮廓,而正是后者将组成梦。但是这些观察多少有些靠不住,因为它源自半睡不醒的心理学家。一位美国哲学家,拉德(G.T.Ladd),耶鲁大学的教授,自那时起就设想出了一种更为严格的方法,但难于应用,因为,它要求一种训练。也就是在我们将醒之际保持眼睛闭合,并将那个即将消逝的梦多留住些片刻——它将从我们的视觉领域,无疑,也很快将从记忆中消逝。那么,我们会看到梦中的物体在光幻视中自行解体并与彩色斑点混同起来,而后者是我们眼皮闭合之时眼睛能真实知觉到的。我们在读,比方说一份报纸:这是一个梦。我们醒过来,在报纸那一行行逐步朦胧黯淡的铅字中,只剩下一个带有模糊黑色条纹的白色斑点:这是现实。或者,梦领着我们投入大海之中,一望无际的大洋摊开它那泛着白色泡沫的灰色巨浪。醒时,一切骤然逝去在一个布满了闪烁亮点的,带着黯淡灰色的巨大斑点中。斑点在那,闪烁亮点也在。因此,有一个光尘,在睡梦中被提供给了我们的知觉,且这个尘埃被用于梦的制造。
仅此就足以解释一切吗?单就视觉而论,就需在这些源自内在的视觉之外,补充那些具有外部原因的视觉。眼皮完好地合上了,但眼睛依然能从阴影中分辨出光来,甚至到这样一种程度,即辨识出光的本性。这些由真实的光所引起的感觉是我们很多梦的来源。一根突然点燃的蜡烛涌现在睡眠者那,如果他的睡眠不是很深的话,即是一整幅以火灾念头为主的幻象。迪西耶(Tissié)在此引用两个例子:B梦见亚历山大剧院(le théâtre d’Alexandrie)着火了;火光照亮了整个区。突然他发觉自己被转移到了冈索勒广场(la place des Consuls)上,正位于广场喷泉的中心;由链子所串接着的大界石围绕着喷泉,火光一线儿沿着链子奔驰着。继而,他又重回巴黎,回到了博览会,而它也失火了…他又目击了很多令人心碎的场景。突然,他醒了。眼前满是探暗灯所投射出的光,这是巡逻护士经过时顺带着投向了他的床。M梦见他被招募进了海军部队,他往昔曾服役过的地方。他去了法兰西堡,土伦,洛里昂,克里米亚,君士坦丁堡。他看见了闪电,听见了雷声…最终,目击了一场战役,在那里他看见火光从大炮口中冒出。一下子,他醒了。与B一样,他之所以醒来也是源自巡逻护士那探暗灯所投射出的光。这就是那些由一束突然的亮光所引起的梦。
由持续且柔和的光——比如月光,所引发的那些梦则相当不同。克侯斯(Krauss)描述说,有天晚上,在醒着时,他正伸出胳膊朝向那个本在他梦中的少女,但那时她却不在了而仅仅只剩下月亮,把月光洒满其全身。这并非是一个孤例,似乎月光爱抚睡梦者的双眼会具有使纯洁形象涌现的特质。这不正是对恩底弥翁神话——牧羊人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并被女神塞勒涅(也就是,月亮)深深爱着——的诠释吗?
耳朵也有内在的感觉——嗡嗡声,丁当声,呼啸声——这些在我们醒着时很难辨认出的声音,却在睡梦中分得清清楚楚。一旦入睡,我们仍能继续听到外界某些声音。家具断裂声,火堆的噼啪声,大雨拍打玻璃声,风灌进烟囱发出的半音阶,这就是那些仍然敲击着耳朵的声音,在梦中它们转变为对话,尖叫,音乐会等等。在阿尔弗希德•莫西沉睡之际,人们在其耳畔摩擦剪子和钳子:他当即就梦见他听到了警钟声并参与了1848年6月的事件。我还能举出更多例子。然而,在绝大多数梦中,声音远不具有与外形和颜色相等的地位。视觉感受占主导;但时常,我们仅仅是在看,却相信我们同样也在听。根据马克斯•西蒙(Max Simon)的观察,这一情况发生在完全由对话所占据的梦中,我们突然意识到人们没在说话,人们没有说过话。在我们的对话者与我们之间,这是一种思想的直接交换,一种沉默的交谈。奇诡的现象,却很容易解释。我们想要在梦中听到声音,一般来说就必须有感知到真正的声音。梦不能无中生有;如果我们没有被提供声音材料,我们也很难制造出声音。
此外,触觉介入的方式与听觉一样。当我们睡觉时,一次触碰,一点压力仍旧能到达意识。触觉向当时占据视觉领域的群象渗透它的影响,并将会改变它们的形式与意义。假设突然在身体与睡衣之间发生了接触;梦中,睡眠者将会注意到他穿得很单薄。如果当时他相信自己正在路上散步,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现为一丝不挂的样子。然而,路人却不会被冒犯,因为在梦里我们古怪的行径很少会引起旁观者的注意,即使我们已经对自己的这些行为感到羞愧。我刚刚引证的这个梦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这里有另外一个例子,您们中的大多数想必也经历过。在梦中您感到自己未曾落地就飞过、翱翔过、穿过空间。总的来说,当这个梦出现过一次,它就趋向于重现,在每一次重新经历时,人们会想:“我常常梦见我在大地之上滑翔,但这一次我是很清醒的。我知道此刻,我将向他人展现,我们能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如果您突然醒来,我想这就是您会发现的 :您感到自己脚已经失去了它们的支撑点,因为您事实上伸出了床外。另一方面,由于相信自己并没有入睡,您并没有意识到您已经躺下了。因此,您感到您不再接触到地面,而且仍旧直立着。正是这样信念发展为了您的梦。注意,在这些您感到在飞翔的情形中,您相信当您的手臂突然扬起一个动作,您的身体就会朝向右边或左边,就像振翅而飞一样。然而,这方向仅仅是您躺着时的朝向。您醒来就会发现为飞行所做的努力感(la sensation d’effort)无外乎就是那种手臂及身体与床相互作用时的压力感(la sensation de pression)。在此,与其外因相分离,可被归为一种努力(effort)的仅仅只剩下一种模糊的疲惫感。它与您的身体已经离开大地这一信念相联系,而被确认为一种精确感觉即飞行的努力感。
探究这些压力感如何上升到视觉的领域并利用占据其中的光尘而将其形式和颜色进行转换是十分有趣的。马克斯•西蒙有一天梦见他在两堆金币面前,但这两堆并不平均,他试图将它们均分,但却无法成功。他体验到一种强烈的焦虑感。这种感觉一刻又一刻增强,直至他醒了过来。这才发觉他的一只腿被其上的被褥给缠住了,双脚无法达到一个水平,只能徒劳的尝试着使它们互相靠近。这显然是来自于一种模糊的不均衡(inéglité)感,它闯入了视觉领地,并或许遭遇了(这是我提出一个假说)一个或多个黄色斑点,然后被视觉显现为两堆不平均的金币。因此,对睡眠中的触觉这里有一种使其自身视觉化的内在倾向,并以这种形式插入到梦中。
更为重要的还是“内在触觉”所引发的感觉,它们源于机体的各个部分,尤其是内脏。睡眠给予(donner)它们,更确切说使它们恢复(rendre)其特别的精细和敏锐。当然,在醒着的时候,它们也存在在那,但我们因行动而与之分离,我们生活在我们自己之外:睡眠使我们回到自身。有时人们患上喉炎、扁桃体炎等等,在梦中感受到反复的病痛,在喉咙处忍受着针刺般不适感。这仅仅是幻觉,他们在醒着时对自己说。可是吧!幻觉很快变成了现实。人们常常引证说很多疾病与严重身体问题,如癫痫发作、心脏疾病等等,都已经如此这般地在梦中被预示、预言。因此,我们无须惊讶像叔本华这样的哲学家愿意将梦解释为来自于交感神经系统的意识震动;像舍尔纳(Scherner)这样的心理学家,会认为每一个器官都有能力引发特定的梦并在其中象征性表现它自身;而像阿赫蒂格(Artigues)这样的医师,则曾经写过关于“症候学的价值(la valeur séméiologique)”的论文,即关于把梦视为一种诊断疾病的方式。而最近,迪西耶则表明了消化、呼吸、循环方面的絮乱是如何由特定类型的梦所表达。
综上所述,在自然的梦中,我们的感官绝不对外在的感受封闭。毫无疑问,它们不再具有同样准确性;但相替代的是,它们重新找回了大量“主观”感受,它们在醒着时未被察觉就逝去了——当我们移动在一个对所有人都公开的外在世界时——而这些在梦中都重新出现了,因为我们这时仅为自己而活。人们甚至不能说当我们睡着时我们的知觉变窄了;相反它扩展了——至少在某些方面,如它运作的领域。确实知觉失却了张力(tension)却也获得了延伸(extension)。它没有带来什么,仅是一些弥散的和混杂的。但我们在生产梦时所需借助的真实感觉(la sensation réelle)并不更少一些。
我们是如何生产梦的呢?作为材料的感觉是模糊的和不确定的。回到我们最初所说的那部分,当我们闭上眼睛,彩色的斑点就在我们之前浮动。这里有黑色的线在白色的背景上。它们可能呈现为一张地毯,一个棋盘,一页书写过的纸,或是许多其他东西。什么将会决定?什么样的形式将把决定赋予给材料的不确定性?——这个形式就是记忆(le souvenir)。
首先需注意梦通常什么都不创造。的确人们会引用一些有关艺术、文学或是科学工作的例子,它们在梦中发生。我仅举所有中最著名的那个。塔尔蒂尼(Tartini),一个十八世纪的音乐家,正专注于作曲,但缪斯女神却不是很合作。他进入梦香,在其中魔鬼以人形现身,占有了小提琴,演奏了他梦寐以求的奏鸣曲。这首奏鸣曲,塔尔蒂尼在其醒后凭其记忆写了下来;并以《魔鬼的颤音(Sonate du Diable)》为名被我们所熟识。但我们无法从这粗略的描述中得到什么。我们须弄清在塔尔蒂尼力图重新回忆起奏鸣曲之际,他是否还没有完成这一作品。睡眠者的想象在其醒着时往往会对梦添油加醋,回顾性地篡改,填补其中的空缺,而这种空缺可能相当多。我试图寻找更为细致的观察,尤其是更为确凿的真实性;我不能找到比英国小说家斯蒂文森更好的例子。在一篇稀罕的以《关于梦的一章(A chapter on dreams)》为标题的短文中,斯蒂文森告诉我们那些最具有原创性的故事是在梦中就已经被创作的或至少是在梦中就已经被勾勒出来的。但请仔细阅读这一章:你将会发现这位作家——在其生活的某些部分——经历着一种心理状态,在那里他很难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事实上,我相信,当精神创造时,当为一部作品的创作、为一个难题的解决而付出努力时,这里没有睡眠。——毕竟,精神中负责工作的那部分是与负责做梦的那部分不一样的;进一步说,它是在下意识(subconscient)中的一种探究,这种探究不影响梦,仅仅只在醒着时候才加以显现。而梦自身,它则几乎只是过去的一种重生。但这是一种我们几乎不再能够辨认出的过去。通常它关涉到被遗忘的细节,一种似乎消逝了的回忆且在事实上被掩藏在记忆的深处。通常,由其唤起的象也是那种在醒着的时候,在漫不经心甚至无意识的状态下,感知到的物或事件。尤其是,这里有一些断裂的回忆的碎片,记忆时而拾起这,时而捡起那,它们以一种不连贯的形式出现在睡梦者的意识中。面对这些缺乏意义的组合,理智(仍旧继续推理,无论发生什么)寻求一种意义;它将这些导致不连贯的空缺由被激发的其他回忆填满,而这些回忆通常呈现为同样的无序,又需要一种相应的新的阐释,并因而无限的重复下去。但在这点上我当前并不坚持。为了回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我有充分理由说那些赋予感官所提供的材料以形式的力量,那些使得模糊感受——来自于眼睛、耳朵,所有的身体之表和之内——转变为具体的且确定的物的力量,是记忆。
回忆!在醒着的时候,我们确实拥有回忆,它们出现与消失,轮流寻求我们的关注。但这些回忆是与我们的处境与我们的行为紧密连结在一起的。此刻,我就记起艾和维侯爵关于梦的书。这是因为我在阐述梦的问题而我又在心理学会;我的环境和我当下任务,那些我感知到的和那些我被要求去做的,引导着我的记忆在特定某个方向上的行为。我们在醒着时所唤起的回忆,无论它们时常看上去与我们当下所着手的工作有多么不相干,但它们总是会在某些方面与其有着关联。记忆在动物那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在每一个具体的情形中,记忆唤起那些有利或有害的结果,它们紧随着过去的那些与当下相似的经历,并因而提供关于它们应该如何去做的参考。在人那里,我承认,记忆更少为行动所俘虏,但仍与行动紧埃着:我们的回忆,在某个给定的时刻,组成一个相互关联的整体,一个锥型,如果你愿意如此称呼,其顶点不停与我们的现在一同运动并带着现在深入到未来。但在那些因我们当下所专注的工作才涌现出来的并与其一同显现的回忆的背后,有其他的那些,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其他的回忆,在下面,在这个被意识所照亮的舞台的下面。是的,我相信我们过去的生活就在那,储存着甚至是最微小的细节,我们没有忘记任何东西,所有那些自我们意识第一次唤醒后曾感知到的、思考过的、意愿过的,都无限地持存下去。但那些被我们的记忆如此储存在更晦暗的深处的回忆是以一种不可见的虚幻状态存在着。它们或许渴望进入光明;它们甚至不尝试着去提升;它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知道我是活跃着的、行动着的,我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不是被它们所占据。但假设在某一刻,对现在的处境、行动的要求,总之就是对那些(在所有的记忆运动中)只专注于一点的记忆运动,我漠不关心起来。换言之,就是假设我睡着了。然后,那些僵滞的回忆,感到我刚刚移走了障碍,稍稍抬起了将它们滞于意识的地下室的地板门,变得可以运动了。他们起身,他们摇摆,他们表演,在无意识之夜,一场无尽的死神之舞(danse macabre)。它们所有都涌向那刚刚半开的门。它们都想穿过。但它们却不能,它们太多了。在这么多被召唤者中,哪些将会是中选者?您不难猜到答案。刚才,当我醒着,被接纳的记忆是那些能够证明其与现实处境、当下知觉有亲密联系的。现在,浮现于我眼前的是更模糊不定的形状,我的耳朵感受到的是更不确切的声音,分散在我们身体表面的是更不明晰的触觉;但更大量的感觉来自于我的机体内部。因此,那些渴望被颜色、声音,总之也就是某种物质性所填充的虚幻-回忆(souvenirs-fantômes)中,只有能同化我们察觉到的有色尘埃,能同化我们从内或外听到的声音……的那些才能成功,更进一步说,也就是能与我们感官的感受所构成的总体情感状态相协调的那些回忆。当这种在回忆与感觉之间的联合能发生时,我将会有一个梦。
在《九章集》富有诗意的一页中,哲学家普罗提诺——柏拉图的注疏者和继承者——向我们解释了人类是如何拥有生命的。他说,自然给有生命的肉体打了草图,但也仅仅是草图。仅凭着其自己的力量,它无法最终完成的。另一方面,灵魂是住在理念的世界(le monde des Idées)中。不能行动,且都不想行动,它们超然于时间之上,空间之外。但在那些肉体之间,存在着一些肉体,它们在形体上更能应合某些灵魂的渴望。而在那些灵魂中,有一些则能在某些肉体上更多辨认出其自身。肉体——那些在自然手中无法完全存活下去的,朝向着那个能赋予其完整生命的灵魂提升。而灵魂,凝视着那个它相信且视之为其自身倒影的肉体,如同凝视着镜子般沉迷着,任凭自己被吸引、屈尊、下坠。这一堕落正是生命的开场。我或愿将那孤寂在上的灵魂比作那个在无意识深处等待着的回忆。而这也就好像是我们夜间(接受)的感觉之于那些仅只是草图的肉体。感觉是骚动、色彩丰富、富有活力与几乎有生命的,但却并不明晰。回忆是纯净的与精确的,但却是空心的与无生命的。感觉希冀着寻找一个形式,在其中能固着其外形的不确定性。回忆则期待着获得材料来填充,来厚实,总之使其现实化。它们彼此互相吸引,虚幻-回忆在感觉中自我具化,感觉为其带来了血和肉,而它成为一个存在,过着它自身的生活,一个梦。
因此梦的诞生一丁点也不神秘。我们梦的制作近似于真实世界中我们的视觉。它们在运作机制上大体是相同的。那些我们在眼皮下看到的物体,那些我们听见的在耳畔发出的只言片语,相比于我们的记忆所增加的部分,在事实上,是微不足道的。当您浏览报纸时,当您翻阅一本书时,您以为您真的知觉了每个词的每个字母或是每个句子的每个词吗?如果那样,那么在您的一天中就读不了这么多页了。事实是您在每个词或在每个句子中只注意了几个字母或几个有特点的线条,也就是那些能使您猜出剩下的内容而必须具备的信息:所有剩下的那些,您以为您看见了它们,事实上,您只是提供给自己它们的幻觉。大量结果相一致的实验在这一点上没有留下任何异议。我将仅引用戈德施奈德(Goldscheider)和穆勒(Müeller)的实验。实验员写下或印刷下一些日常惯用语:“严禁进入”,“第四版序言”等等;但他们特别留心去制造一些错误,替换尤其是遗漏某些字母。身为实验对象的人被安置在黑暗中,在那些惯用语面前,自然他们对那些已经被写下的东西一无所知。然后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照亮那句话,时间短到无法看全所有的字母。事实上,人们首先通过实验确定认清字母表中一个字母所需的时间;然后就不难调整光照使得测试者在比如三十或四十个字母组成的惯用语中没有时间看清八个或十个以上的字母。然而,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会毫不费力地读出答案。但对于我们来说,这并不是这个实验最具有教益的地方。
如果有人问实验对象哪些字母是他肯定看见的,他们指认的那些字母可能确实是出现了的;但同样也完全可能是那些缺失的字母,也就是那些被其他字母替换了的或者索性是被遗漏了的。所以,因为意义的要求,他将能看见那些不存在的字母从光中突显出来。那些真正被看到的字母因而已经被用于引发了一段回忆。无意识的记忆,找回了那个习惯用语,他们开始具化它,通过将回忆以幻象的方式投射在外。实验对象所看到的回忆,与被写下的句子本身相比一样多,甚至更多。总之,快速阅读是一项预言工作,但不是抽象的预言:是一种回忆的外露,刚刚回想起来的知觉的外露,因而是非真实(irréel ),并利用它在这或在那的不完整的具化而终使其完整的实现。
因此,在醒着时候,我们获取物的知识的过程与我们在梦中完成的那个程序非常相似。我们仅仅感知到事物它大致的模样;这便引发了对那个完整事物的回忆的召唤;完整的回忆,我们的精神对其并没有意识,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将其保留在内部作为一个简单想法,寻求喷发出来的机会。正是这种种类的幻觉,插入到真实的框架之中,当我们看见事物时,我们将其提供给自己。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很多关于在运作中的回忆的态度和行为需要说明。不要认为那些居于记忆深处的回忆保持着惰性和冷漠。实则,它们在等待着,它们几乎已经准备好了。精神或多或少都有所前见,当我们展开报纸时,难道不是会立即撞见一个语句,而这个语句正是回应了我们的前见吗?但这个语句没有意义,我们迅速察觉到我们读的语句并不是那个印刷的语句:在它们之间只是存在着某些共同的特征,在外形上模糊的相似。我们所专注的那个想法因此会在无意识中唤醒所有同样家族的象,所有与那个语句相关的回忆,并使它们可以期望通过某种方式回到意识。确实会有一个重新回到意识,也就是关于某个具体形式的语句的当下知觉开始现实化的那个回忆。
这便是关于知觉的确切机制,也同样是关于梦的。在这里存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真实的感觉作用于感觉器官之上,而另一方面,回忆则插入到感觉中,并利用其活力重新恢复生命。
— THE END —
以梦为马以史明鉴以智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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