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说大白话——《西方哲学史》2016年全新修订版面市
智者说大白话——《西方哲学史》2016年全新修订版面市
文/张庆熊（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
（《西方哲学史》在全球被翻译成近二十个语种）
读希尔贝克的《西方哲学史》，不禁赞叹：如此深奥和丰富的哲学思想竟能如此简明地表达出来。希尔贝克具有世界的眼光，跨学科的知识，反思了当代哲学发展的趋向和吸纳了最新的成果。他的这部哲学史，平凡中有深奥，是智者说的大白话。
以前西方人写的哲学史，好似在讲西方人的专利，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好似只有西方才有，古希腊是哲学的诞生地，近代理性主义的思想方式在欧洲开花结果，开启科学和民主，荡涤各种蒙昧的文化形态，把整个世界带入现代文明。希尔贝克的这本书名为《西方哲学史》，却包含“古代印度思想和古代中国思想之一瞥”一节，简要介绍了《奥义书》、《薄伽梵歌》、佛教哲学，以及中国的孔子和道家哲学。这是否多此一举呢？看完这一节后会发现绝非如此。因为他意识到，东方哲学也对现代西方哲学产生影响。这可见于如下评论：“四谛说在阿瑟·叔本华那里获得了一种悲观主义的解释。……在尼采的哲学中，佛教成为反对柏拉图式的形而上学和基督教的斗争中的盟友：‘佛陀反对十字架’。”[1]
以往的哲学史著作，大都围绕本体论和认识论展开的。本体论和认识论确实是哲学的重要主题，但如果只关注本体论和认识论，不联系其他学科，就不能阐明本体论和认识论的缘起及其对各行各业的影响和意义。希尔贝克不仅谈到近代自然科学对人的思想方式的影响，如：他以较大篇幅论述了哥白尼、伽利略、牛顿引导的自然科学范式转换如何引起“作为主体的人”的现代性观念对产生，而且他还关注古代的学科分类、科学的缘起和大学的产生等问题。该书中有关“古代的科学和其他学科”的章节特别令我感兴趣。他指出“哲学和科学的分界线在古代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为此专门论述了古代的“历史编纂学”、“医学”、“法学”、“数学”、“物理学和化学”、“天文学”、“语文学”、“古代的女科学家”。他指出，最早的欧洲大学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中世纪。12世纪末出现的欧洲的各所大学，是以古代的教育制度为某种根基的。这些大学采纳了希腊-罗马的适合一个自由人去学习的“文科七艺”的观念，包括语法、修辞、逻辑、几何、算术、天文和音乐。今天，有关医德的问题经常出现在公众的论坛上。古代是不是重视这方面的问题呢？希尔贝克引证了古希腊著名医生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公元前460-前375）的誓词：“……无论至于何处，遇男遇女、贵人及奴婢，我之惟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原保守秘密。尚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祗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亟之。”[2]
（2016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西方哲学史》修订版）
相比以往所见的《西方哲学史》，希尔贝克的《西方哲学史》更好地做到了英美哲学和欧洲大陆哲学的兼顾。举例来说，文德尔班的《哲学史教程》以新康德主义为旨趣，偏重于欧洲大陆哲学。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以分析哲学为哲学的发展的方向，突出了英美逻辑分析的方法在西方哲学史中的意义。希尔贝克是挪威哲学家。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哲学在传统上偏向英美哲学，但希尔贝克不仅是逻辑分析方面的专家，而且是现象学和解释学的专家，他在这两大哲学传统之间游刃有余地行走和均衡布局。
希尔贝克的这部哲学史包含“人文科学的兴起”一章，讨论了赫尔德的历史主义、施莱尔马赫的诠释学、冯·萨维尼和冯·兰克的历史学派，以及德罗伊森和狄尔泰有关人文学科的独特性的观点。这一思想运动是欧陆的解释学和现象学运动的先声。就思想方法论而言，这些思想家意识到要把人文科学的理解（Verstehen）的方法和自然科学的说明（Erklӓren）的方法区分开来。因为那种研究普遍规律和按照普遍规律预言自然现象的说明的方法无法满足人对生命意义的理解问题，而为理解人生的意义必须求助诠释学的方法。因此，他们主张，在人文科学中所追求的是理解，在自然科学中所追求的是说明。
（奎纳尔·希尔贝克教授）
希尔贝克的“科学观”和“理性观相”当广阔。在他看来，科学不仅包括自然科学，而且还包括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理性不仅包括概念分析和逻辑推演的理性，而且还包括人际交往和价值判断的理性。后现代主义批判了现代性思想中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希尔贝克认识到这一批判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但他没有走向解构主义和相对主义，而是赞同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性的观点。按照这一种观点，西方人文主义传统中的有关人际交往、意义诠释、价值评判和道德情操的学说，都属于广义上的理性的范围，能克服工具理性的缺陷，克服单面的人，塑造整全的人格。哈贝马斯没有写过一部西方哲学史。我想希尔贝克很可能反思了后现代主义的得失，意识到在哲学史中发掘这方面资源的必要性，所以他以这种整全的理性观和科学观重新撰写一部哲学史。这表现在希尔贝克自己在导言中对该书特色的说明：“但在某些领域中，本书区别于现行的一些哲学通史。人们通常承认，现代开端之际的科学革命对通行的世界观形成了挑战，提出了新的认识论问题和伦理学问题。因此在所有哲学通史书中我们都看到对哥白尼、开普勒和牛顿的讨论。我同意这种观点。但我们认为，人文科学的兴起和社会科学当中的革命也提出了类似的问题。传统教科书一般仅限于讨论古典自然科学对我们的世界观的影响，本书则再往前走一步。与达尔文、弗洛伊德、涂尔干和韦伯的名字相联系的那些科学，都提出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哲学挑战。因此，在本书中，读者将发现我们对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和心理分析作了相当纤细的讨论。”[3]
确实，希尔贝克的这部哲学史中包含有关人文科学、社会理论和心理分析的许多讨论。例如，以往的哲学史有关近代的一段，一般只谈经验论和唯理论，接着就连结到康德的先验哲学对此的整合和黑格尔的绝对观念主义的辩证法。希尔贝克在考察了笛卡儿的唯理论后，却论述了维科的《新科学》，指出这种新科学不同于笛卡儿模式的科学观，不只以数学和自然科学为蓝本，因为它“同时又是语言学、社会学和历史学的综合”。[4]以往，介绍现代西方哲学时往往忽略现代西方的社会理论的影响。在这本书中，包含“社会科学的兴起”一章，介绍了韦伯有关现代社会的合理化趋势和对于他那个时代的病态的诊断，以及帕森斯的有关行动和功能的理论等。这体现了他对当代哲学最新发展的理解和思想资源的吸收。
该书以相当大的篇幅讨论了马克思主义。希尔贝克当过著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马尔库塞的两年助教，熟悉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脉络，与哈贝马斯交往甚笃。他不仅介绍了马克思的辩证法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思想，而且评论和回应了对马克思的种种责难，对马克思主义在人类思想史上的地位和当代意义给予高度评价：“从柏林墙倒塌以后，不仅几乎所有的马克思主义政权都解体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还暴露出它的一些理论问题，至少在有关民主和人权的规范性问题方面。然而，马克思主义仍然是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的分析工具，帮助我们理解既作为一个制度也作为一种人性异化的资本主义。作为一位政治理论家，马克思没有死，就好像牛顿作为一位科学家，达尔文作为一位进化论者，或弗洛伊德作为一位心理学家没有死一样。”[5]
写哲学史很难。难就难在一部哲学史，纵贯数千年，流派众多，术语各异，天上人间，形上形下，没有固定的形态和统一的格式，写得不好就会让读者感到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哲学史，显然避开了这样的毛病。真可谓：真知灼见娓娓道来，大学问用大白话说清楚。当然，希尔贝克写得再好，翻译得不好，也是白搭。该译本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成功，跟译者与作者不断沟通有关。而且，作者还吸纳了译者的某些意见对旧版本做了修改，致使有现在这部新修订本的哲学史出现。
总之，希尔贝克的这部西方哲学史集结了西方近几十年来对哲学的最新理解和最新的研究成果，综合性强，通俗易懂，最适宜用来作为博雅通识课程的教材。当然，由于该书篇幅有限，无法展开所涉及的许多论点和论题，也无非按照各派哲学家自己的术语来表述他们各自的思想体系和进行内在的批判。对于哲学专业的读者来讲，能开阔视野和吸纳新观点，但可能不过瘾。但无论如何，该书可作为一个良好的开端，引导有兴趣的读者去阅读更为详细的西方哲学通史和断代史，以及相关的哲学原著。
《西方哲学史：从古希腊到当下》（2016年修订版）
[挪]奎纳尔·希尔贝克 尼尔斯·吉列尔 著
童世骏 郁振华 刘进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定价：98.00元
【内容简介】
本书是一部经典长销、影响深远的哲学思想史作品。初版于1972年，以后屡次修订、充实。除了两个挪威语版本（尼诺斯克语和博克马尔语）、三个北欧其他语言的版本（瑞典语、丹麦语、冰岛语）之外，还相继被译成德语、俄语、英语、乌兹别克语、汉语、塔吉克语、土耳其语、阿塞拜疆语、法语、阿拉伯语，最近还推出了波斯语和阿尔巴尼亚语的版本。作为教材和参考读物，该书已得到数十年时间和近二十个语种的检验。
本书作者是当代北欧哲学家，在哲学史和哲学理论两方面皆有深厚造诣，其运思以融会分析哲学传统和大陆哲学传统为特征。本书通过对诸多哲学传统的比较来展现西方哲学的概貌，通过对哲学历史的叙述来揭示哲学思维的特点，通过结合社会政治和科学人文的背景来勾画各哲学流派的发展脉络。全书围绕哲学核心问题，不仅着眼于历史语境，与过去的哲学家展开对话，而且将视线延至当下，与罗尔斯、罗蒂和哈贝马斯等当代哲学家进行对话。
本书的中译本（2004，2012）根据2001年劳特利奇出版社的英译本AHistory of Western Thought: From Ancient Greece to the Twentieth Century译出，并根据作者建议，把2000年挪威语版所收原著的中译附在各章末尾。2015年作者对原书有关章节进行了较大幅度的调整和补充，译者也梳理了读者对前两版中译本的反馈意见，对有关译文作了仔细修订。
【作者简介】
奎纳尔·希尔贝克 1937年出生，当代北欧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20世纪60年代曾担任著名哲学家赫尔伯特·马尔库塞的助教，现为挪威卑尔根大学荣休教授、挪威科学院院士、德国柏林大学和中国华东师范大学客座教授。从《虚无主义？》到《现代性的实践学》，再到近期出版的《时代之思》、《多元现代性：一个斯堪的纳维亚经验的故事》等，希尔贝克已经用挪威语、德语、英语和法语出版了十几部著作。
尼尔斯·吉列尔 1947年出生，挪威卑尔根大学荣休教授，著作有《巫师与人文主义者》等。
【译者简介】
童世骏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著作有Dialectics of Modernization: Habermas and the Chinese Discourse ofModernization、《批判与实践—论哈贝马斯的批判理论》和《论规则》等，译作有《在事实与规范之间》、《时代之思》（合译）、《理性、真理与历史》（合译）等。
郁振华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 著作有《形上智慧如何可能？》、《人类知识的默会维度》等，译作有《跨越边界的哲学》（合译）、《时代之思》（合译）等。
刘进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毕业并任教，译作有《多元现代性：一个斯堪的纳维亚经验的故事》（合译）等。
【专家推荐】
于尔根·哈贝马斯
德国法兰克福大学荣休教授
奎纳尔·希尔贝克的这部哲学史，我当时读到的是1993年的首部德语译本——它从1987年挪威语的第4版翻译而来。仅看时间就足以说明问题。这是一部既畅销又长销的著作：它向我们展现的，是就我所知最有趣、最富新意的西方哲学史。作者是一位具有原创力的思想家，他写的不仅仅是一部观念史，而是把每个观念都呈现为一系列相互交织的解题过程之产物。
阿拉斯泰尔·汉内
奥斯陆大学荣修教授，国际重要哲学刊物《探究》前主编
这是一部卓越的哲学思想史著作。与众多导论性、历史性书籍相比，它向范围更广的思想家们敞开了大门。为此，作者值得特别赞誉。
陈嘉映
首都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希尔贝克的《西方哲学史》在阐述哲学史内容的时候，紧扣重要哲学家们各自努力解答的问题，从而使该书充满生机。作者不是从自己的哲学立场来看待以往的哲学家，而是努力理解各家哲学自有的合理之处，从而，作者对以往哲学的批判在很大程度上是“内在批判”。这本书并非洋洋多卷，但脉络十分清晰，值得读者常备手头。
[1]希尔贝克：《西方哲学史》，童世骏、郁振华、刘进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修订版，第28页。
[2]同上书，第128页。
[3]同上书，第5页。
[4]同上书，第259页。
[5]同上书，第46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