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搭车,因为下雨有点堵,车慢慢地蠕动着,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很是刺耳,人也焦躁起来。
师傅着急地从车窗向外瞅,看前方的车是否挪动了,而我只好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雨。
忽然,一个老人出现在挤满车的路中间,径直向我们的车走来,待走近,她弯下身体,一只手扶着车,一只手用力拍打着师傅的窗户焦急地问:“可以去中心医院吗?我不知道路,也找不到车了,不知道在哪可以坐车?线路变了吗”?
师傅赶紧摇下玻璃,侧过身对她说:“上来吧”!
老人却还是在问,弯着腰,双手扒着打开的窗户,手腕上挎着一个塑料袋,反复地问,问完就侧耳认真地听师傅的回答,反复地确认。
师傅无奈又再次提高音量,她又确认了再确认,看到师傅点头,并且用手示意她绕道副驾驶,她才从车前绕到右侧上车。
上车,她又不放心,拿起塑料袋里装着的中心医院病例指给师傅说:“我到这个地方去”。
她说话语速很慢,口齿有几分不流利,像嘴里有个东西卡着一般。
她解释道:“我耳朵背,听不清,助听器早上洗脸的时候取下来,刚出门忘戴了。”
师傅问她,家里的孩子呢,为什么不让孩子陪着?
她一脸骄傲地说:“儿子今天出差了,不在家,平时都是儿子开车带我去”,接着又懊恼地说:“老了,真是笨了,连个路都找不到”。
师傅又问她,儿媳妇呢?老人也不知听没听见,没有回答。
她问师傅多少钱?师傅一边大声缓慢地说:“八……块”,一边用手比划出“八”。
老人吃惊地用手比着八,不可思议地说8块啊,不是5块吗?
师傅告诉她,起步价早已经六块了。
老人还是不敢置信:“这么贵了吗?怎么那么贵啊?”
我一直在后面听着,俯身到她的座位边,极力靠近她,拍拍她的肩膀,待她扭过头,我大声地问:“奶奶,你去医院可以听到医生说话吗?”
她看到我嘴动,却听不到我说什么,就把身子挪了挪侧到后面,把右耳尽力靠近我,对我说:“姑娘你要对着这个耳朵大声说,我才可以听到。”我又几乎喊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笑了笑说:“能,医生大声对着我这个耳朵说,就可以。”
瞬间又心酸,又心疼,不知她是否知道怎么挂号,不知她能否找到看诊的医生,不知她一会遇到的医生是否有耐心一遍遍提高嗓音去重复直到她听到听懂?
下车的时候,我多付给师傅八块,又提醒她下车的时候不用再给钱。她讷讷地问:“为什么啊?怎么了?”
师傅大声告诉她,人家姑娘帮你付了车钱。她听了,赶紧从衣服兜里掏钱给我。我把她的门关好,就跑了。
人老了总有许多难处,耳朵听不到,想和孩子,和别人沟通却总也听不真切,常常答非所问,眼睛也不再明利,会看不清,甚至看不到。他们的身子也显得那么地单薄矮小,仿佛随时都要化为虚无,走路颤颤巍巍,就连说句话都要耗着大力气。
时代的变化比他们老的速度快得多,他们却还愣愣地在原地等着。不要笑他们傻笨,因为老了就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就想着为心里牵挂的人守着一个家,等飞远的人儿随时归来。
我在想,牵着他的手,走在他前面,他跟着我,就仿佛像小时候他在前面牵着我一样。不过,那时候他是你的全世界,而有一天你就陡然成为了他的全世界,他的信赖。
时间总是不等人的,无数次离家,在家等你的人,开门那一刻,对你说,回来啦,吃什么的人,有一天也会成为那个离家的人,无论你怎么等,他都再也回不来了。
天公有时也是不作美的,偏偏要当个恶人让人走,让人等,让人能回,却让人离去,终于失散,彼此再难寻。
想起之前写的一句话,人倘若在,无论在哪,哪怕天涯海角,只要想见终能相见,怕就怕就算你跋山涉水,踏遍天下,都再寻不着他,再触不到,再也无法把手放在他手上再比一次黑白,听他笑着说:“那是的,你年轻人的小嫩手,我都老啦”。
老人就如古董,碎一件这世上就再无一模一样的,没了就永远没了。如果你还有机会牵着那个很粗糙,却从来都安全温暖的手,就多握握,就多陪陪,就多宠着老小孩一点。
我希望我们都还有机会,可我已没有,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你如果还有,就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