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宗：美国要回到一战之前的孤立主义

本文为恒隆地产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启宗先生在复旦管理学院于今日举办的2018复旦·思源全球领袖论坛上的演讲。未经讲者审订。

我来讲讲新时代的全球化和反全球化，全球化不是新事了。2000年前就开始全球化了，那时候有丝绸之路，丝绸之路可能就是最早的全球化的一部分，中国在东面，罗马帝国在西面，当时就有大量的贸易通过丝绸之路在进行。今天的现代全球化，我把它从1945年之后看，二战之后在美国的领导下开始有了世界的新次序，布雷顿森林体系。
在座的各位我相信没有一个人超过80岁，我们就说大家都是生在一个全球化时代里。实际上我们生在一个由美国所领导的全球化时代里。但是我们回头看人类史，当时不是由美国带领的，那时候还没有美国，谁来领导？中国。2000年前是由中国来领导的全球化，尤其是在东方，当然在西方还有罗马帝国。更多的领导全球化的那些国家，因为我们知道的那些国家叫美国，我们都80岁不到，那时候我们都知道美国可不是全球化思潮建立起来的一个国家，大家会问美国是全球化环境场景下产生的国家，还是一个独立主义场景下产生的国家。美国这个国家之所以能建立是因为独立主义、孤立主义，我们在新世界里面生活的很好，你们这些欧洲人，也许你们不是欧盟人，但是你们是欧洲人，你们回到自己的老世界去，我们是新世界，我们要关闭自己的大门。所以1823年，而且之后的几十年里面还有一系列的孤立主义的做法，1904年西奥多·罗斯福的法案，所有的这些都有一个趋势，就是让美国更进一步走向孤立，而不是走向全球化。
一战开始美国不想加入，最后没选择了进入一战了，本来他认为是欧洲的战争。一战结束以后美国立刻退回到自己的国界，美国当时不是国联的一部分。美国一开始没有加入国联，国联是联合国的前身，一战以后成立的国际组织。这就是一大问题，美国回到国内，建立了自己的贸易壁垒，二十世纪、三十世纪开始，美国回到自己更熟悉的孤立主义的环境里，为此它产生了一些问题，也为世界其他国家带来了一些问题，影响了国际贸易，直到二战，迫使美国又回到全球舞台，成了新的全球化的领袖，这是我们现在知道的。
我们首先需要知道我们的历史，然后才能更好的了解自己的现状。今天的问题是美国会从全球化中撤离吗？最后又转向反全球化吗，我个人的观点，绝对可能，很有可能美国回到自己的传统，一个孤立主义的国家。我一直跟美国的朋友说，我是引基辛格博士的一句话，他一直在说这句话，他在那时候还说的是德国话：我们还在做山顶洞人的时候，中国已经进入到文明的最顶端了，而且是世界上最富裕的经济体，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技术上最先进的国家了。对中国人来讲，经过了两百年的耻辱。故宫里面我后来重新建了一个花园，可能是中国文明最高峰的最后留下的遗迹，乾隆时期的，中国整整两百年走了下坡路，所以今天中国的复兴也很让人感到惊讶震撼。
我们看过去三千年就不觉得奇怪了，中国再次崛起成为世界上的重要大国，那也就是再回到原来历史趋势而已，对于美国来讲如果美国要回到自己的孤立主义的那种状况的话，又回到自己原来的根源。
美国历史上三分之二的历史是孤立主义，而不是在国际主义的。今天的美国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完全孤立主义后，还可以活的下去的国家。它有全部的自然资源，有矿物，包括稀土的那些矿物，中国拥有全球30%几的稀土矿产，但是美国这些都有。美国还能生产出全世界需要的粮食，无论是粮食还是畜牧业，所以美国关上国门照样活得下去，中国关上国门活得下去吗？现在做不到。我们有能源安全的问题，我们有粮食的问题，潜在的粮食安全的问题，今天美国可能再回到自己的孤立主义的文化之根。
过去的半年里，全世界进一步推动美国朝这个方向转，欧洲国家本来很小心，不去批评美国。但在过去几个月里，法国的马克龙，德国的默克尔，还有其他欧洲的领导都开始批评美国，很多事情上批评美国，比如说这个协议（编者注：伊朗核协议），这只是导致欧洲国家和美国分道扬镳的那些问题的冰山一角，甚至墨西哥也要和美国分离，墨西哥一直是依赖美国的，我经常去墨西哥，我一个月之前就在墨西哥，墨西哥很快会选出一个总统，那是非常反美的。
中国怎么样呢？中国想要成为美国的朋友，今天也是，中国希望能够成为美国的朋友，中国因为觉得这样更好。但是能不能成为朋友？这个关系必须是互利的，我想成为魏高思的朋友，但是魏高思不想成为我的朋友的话，那就成不了。考虑几个方面，我听到也看到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美国想要做宇航的项目，找到NASA，但是如果没有人支持的话就做不成。所以现在在航天的空间里，中国人是想跟美国人合作，但是美国人不想跟你合作，那也没戏。另外我听说美国人有一天突然之间发现这个世界发生很多变化，中国发展的变化非常快，突然发现中国人发展的很快这些东西里面芯片是美国人的，所以华盛顿的人跑来跟美国的公司说不要把这些芯片卖给中国，中国怎么办呢？中国跑去跟华为说，尽可能快的去把我们的芯片开发出来。现在全球当中十个电脑里面四个还是中国来制造生产，中国其实是很想做美国的朋友，尽管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中国还是更倾向于做美国的朋友，但是任何关系都是双方相互的，如果美国人不想跟你做朋友，那么中国也没辙。在这么多国家中，我们看到欧洲已经和美国渐行渐远了，甚至墨西哥也是如此，美国的最后两个盟友可能就是西方的英国，和东方的日本，日本也处在困境中，被迫要在中国和美国中选边站队，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事。
我很快的给大家用很简单的方法来讲一下世界的历史，我们随便选一年。罗马帝国被分为东西两派，德国或者说法国那边更大，所以在这一天之后世界就变成多级的世界。东方没什么问题，因为中国特别强大，西方变成特别多级的世界，大概是从第五世纪一直到1945年这段时间。1945年之后差不多五十年的时间，基本上是两级的世界，一方面是美国加上它的盟友，还有一级就是前苏联，这45年的时间并不是非常的长，秩序又发生了变化，这之后的话就变成单级的世界，1990年之后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这种状况是不是会持续下去呢？我觉得这个秩序已经被打破了，从1990年以后一直到现在，到2018年。
一方面也是美国人自己的选择，美国人开始孤立起来，因此美国的单级世界秩序也开始发生变化。问题是下一步怎么样，是一个双级的世界，G2这样的一个世界？有人这样提过，但是我很清楚中国并不喜欢这样的一个全球秩序，但是不管你喜不喜欢，你强了就是强了。现在全球最大的，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就是中国和美国，如果美国它选择后退，封闭起来，中国会怎么选？中国会不会成为单一的单级的世界呢？我想应该不会，而且我知道中国不愿意，而且中国也不应该这么做。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又回到原来多级的世界，从第五世纪开始到1945年这么长时间，我们知道这样多级的世界中会出现很多问题，因为没有一个强大的领导。有的时候是美国还发挥着主导的作用，但有些事情中中国又开始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还有一些事情中国和美国可能都不愿意成为领导者，另外还有欧盟、印度、日本等等这些国家，所以说现在的现实就是美国和中国是唯一两个可以在这个世界当中起到领导者作用的国家，但是这两个国家都不愿意承担这个作用。
最后我想说的是评论一下前面所提到的关于美中关系的问题，其实中美两个国家之间有很多竞争，也有很多挑战，我觉得可以总结为三类，第一类就是贸易战，或者贸易方面的竞争挑战。我觉得这其实是最容易解决的，而且是最不重要的。当然对中国很重要，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这个东西不见得会有很大的伤害性。而且前面讲到关于关税上面两个国家的差异，因此中国还有很多可以操纵的空间，其实最难的问题还不是关税，而是非关税的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样来讲，贸易当然很重要，但是这并不是美国人最担心的问题。
第二个方面对美国人来讲更担心，就是前面所提到的关于技术上的挑战，两国在高科技方面的竞争，因为高科技会带来武器，最终就会带来比如说网络上面的竞争。前面也提到了，我想另外提两点，比如讲GPS系统，全球包括美国的军队，其实就是依赖于GPS的系统，中国也有自己的GPS系统。还有量子计算，这方面中国成长的速度非常快，有的人讲中国已经超过美国，但是不管怎么讲无所谓，所有高科技方面的竞争让美国是非常担心。
第三个方面就是资本方面的挑战，不仅仅只是在钱的问题上，中美两国都有很多钱，美国人、美国政府都有很多钱，而中国政府也有很多钱，人民也有很多钱。所以资本的挑战是什么意思？美元是不是唯一储备货币，还是说以后逐渐人民币也成为至少在贸易投资方面的储备货币？这个事情也是美国人非常担心的。如果所有的石油合同或者说一半的石油合同都以人民币来计的话，那这是美国人非常担忧的。
说到底我的结论，中美关系我并不是特别担心。有坏的和好的原因，坏的原因就是中美出现问题之前，别的地方会更早出现问题，那就是中东。一个星期之前刚刚在以色列讲到关于安全的问题，今天早上我到校园来的过程中。昨晚又有导弹通过叙利亚进入到伊朗，这些地方的问题可能会更加的令人担忧。所以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我为什么不担心中美关系，因为中国现在已经不再是只为自己。三十年之前中国就是像我这么高，也就是只有一米六这么高，当时的美国大概是2.2米这么高，这么巨大，它只要手甩一下我就完了。二十年前中国已经长成1米85了，轻轻推一下不能解决，要打一下才能够打掉。十年之前中国已经长到了1米95，这个2米2的人不得不认真打一架才能把这个1米95的人打掉。今天的中国，美国还是2米2，美国的经济也好，高科技还是很强，所以绝对不能低估美国的实力，但是中国已经成长为2米的高度，2米2的人跟2米的人打架，没有人能保证美国一定赢，但是没有人保证说美国领导人不犯蠢。当然他们也有蠢的时候，丘吉尔曾经说过一句话，说美国人总是会做正确的事情，但是在他们尝试了所有其他可能选择之后，才会做正确的事情。也就是说美国人经常会犯犯傻，在历史上有很多类似于这样的故事，中国没有刚才英国勋爵这么自豪的自由民主的制度，但我非常同意中国有一个很好的领导力，希望中国更加理性，更加明智，就像邓小平时代中国做出的正确决定一样，因此尽管中美之间有很多问题，但是我还是非常乐观，我觉得不太会发生什么很糟糕的事，因为中国是非常理性的，美国一会发疯，一会正常，一会犯傻，但是我觉得中国应该还是在中美关系当中更加理性的一方。其实从1949年以来一直如此，我觉得中美两国之间在充满困惑的世界中还需要更多互相了解，刚才查尔斯·鲍威尔勋爵也说英国已经不像以前这么强大，但还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国家，很多时候欧洲的其他国家没有像英国这么的理性。当然这是他们的问题，他们的选择，我只是很高兴、很欣慰中国在过去四十年时间当中已经聚集了很多的财富，很多的人力资源，很多的高科技。因此可以让她在全球成为一个受尊敬的国家，中国不想霸权，我觉得中国也不应该被霸权主义所控制，我相信中国不管大家喜不喜欢，中国肯定会成为全球非常重要的一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