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人牺牲：凉山森林大火，回不来的灭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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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0日晚，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雅砻江镇立尔村发生森林火灾。火灾发生后，凉山州、木里县两级立即启动应急预案，投入689人实施灭火作业。31日下午，扑火人员在转场途中，受瞬间风力风向突变影响，突遇山火爆燃，30名扑火人员失去联系。

两天后，应急管理部晚间最新消息，截至18时30分，失联的30名灭火者遗体被找到。消息称，失联的灭火者身份为27名森林消防员、3名地方灭火人。据报道，其中一位为木里县林业局局长杨达瓦，杨达瓦今年45岁，在林业局工作了两年。据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回忆，3月30日下午，杨达瓦就去了发生火灾的山上；四川省林业第五筑路工程处职工周平也再也没有归来。

本刊联系到了木里县李子坪乡当地村民刘华（化名），他儿子是县武装部的民兵，昨天（31日）一早9点就在乡政府的组织下前往起火点救火。刘华告诉本刊记者，当地山火多，都是政府组织救，他从17岁开始救火，去年还救过两场，虽然不是年年救，但多的时候一年要救两三场。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因为风突然转向造成遇难的情况随有，但都是一两个人，没有像现在伤亡如此严重。

刘华很担心自己的儿子，儿子今年第一次参加救火，10多天前，他刚刚成为民兵，到县武装部去参加了四五天的消防培训。从刘华家到火场有上百公里的路程。到了地方已是昨晚，刘华儿子当时还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今天早上他就已参与到搜寻失联者的队伍中。刘华说，以往救火队都是乡里直接召集青壮年男丁义务救火，但现在年轻人出门打工的多了，救火人员不够，政府只得今年开始召集民兵，每人每年补助6000元，但条件是有山火时，民兵必须到场，人不够时再召集其它村民。

据报道，火场海拔约3600米（4月1日，应急管理部消息，改为4000米），地形复杂，坡陡谷深，属无人区，通讯不畅，没有重要设施。“从我们的专业领域来讲，凉山发生的这次大火很可能是爆发火（Eruptive fire），它是野地火中一种典型的极端火现象。”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火灾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副主任刘乃安告诉本刊记者，爆发火一般发生在峡谷地形或者坡度特别高的陡峭地形。

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砻江镇火场西南部航拍空视图 拍摄于4月1日10时05分

对于这些专业的知识，刘华并不懂。他只记得，每次起火，一般都是看火势，以生产队为单位组织伐木割草，清出一条三四米宽的隔离带，“风朝哪边吹，哪边就去不得，这是老经验”，在他的印象里，“火一烧，旋风就多，旋风起来，火烧起来人都反应不过来，我们这里山高坡陡，跑也跑不赢。”

“爆发火发生的速度非常快。”刘乃安告诉本刊，他们通过峡谷火模拟实验发现，在高坡度峡谷地形下，火蔓延形成的复杂火线会加剧火前锋前方的对流传热，从而极大提升火蔓延速度，使得这种类型的火从谷底以极快速度蔓延。快到什么程度呢？刘乃安向本刊举例，如果谷底有一个非常小的明火火源，这一火源就有可能诱发爆发火的发生，往往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快速传播的火焰就有可能完全覆盖两面山坡，“爆发火一旦发生，人员是很难逃离的。”刘乃安说。

一位当地人告诉本刊记者，截止发稿前，根据肉眼观察，虽然火势小了很多，但依然有很多的残留火种，消防官兵及很多当地居住人员和政府官员都在继续消灭火种，还有直升机在运水灭火。

2019年4月1日，应急医疗队前往四川凉山木里县救援（图 | 视觉中国）

2010年12月5日，四川省道孚县草原重大火灾也是典型的爆发火，同样发生于峡谷地形，因大风突起，正在处理余火的22名扑救人员在一分钟内遇难。2019年，2月23日至24日法国科西嘉岛火灾亦是如此，当时，大火吞噬超过1500公顷的森林，大火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烧过村庄。

在森林大火中，爆发火的比例非常小。“森林火灾95%以上的都是常规的、缓慢推进的中低强度地表火，而高强度的爆发火在火灾中的比例较小。”刘乃安说，所以一般人，即使是消防员对爆发火的突然爆燃现象是缺乏认识的，“很多人都认为这样突发的高强度火灾不会迅速烧起来。”

在刘乃安向全国同行所作的学术报告中，时常会提及他们的爆发火研究，“目前我国对爆发火这样的大尺度极端火现象的研究投入还很不够，原因是，无论是火灾也好，还是其他灾害也好，越是极端的灾害，发生的可能性也越小，因此越容易被忽视。由于对这样的大尺度极端火现象的机理尚无完备的科学认识，因此任何一个消防队员基于其自身经验，都往往不会意识到这样的灾害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因此也缺乏相应的警觉。”

因为森林火灾可能带来的巨大损失和人员伤亡，国际上不少国家在科研上进行了巨大投入，也建立起科学界和政府部门良性合作的机制。以葡萄牙为例，火灾科学家会直接受命于国家的火灾调查委员会，只要有大型的火灾发生，包括森林大火，他们会第一时间被要求赶往现场开展调查，成为比消防员更早进入火场的人。

即使在科学界，爆发火的扑灭也是国际上众多的科学家都尚在攻关的前沿性难题。刘乃安告诉本刊，从过往国内外的爆发火案例和他们的研究结果揭示出，爆发火往往更容易在谷底发生，原因是这个地点往往存在大量的因植被热解而产生的未燃气体和空气的混合物，一旦遇到明火火源，则会诱发传播速度极快的爆燃燃烧，也就是爆发火。由此对于消防人员的启示是，在扑救峡谷火灾时，应尽可能避免在谷底位置长期逗留，越靠近谷底的地方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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