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男装中的“三襜”
宋代文献里经常提到的公服“套装”(从外衣到贴身衣裤)主要组件有:公服、袄子、背子、汗衫、三襜、抱肚、勒帛、袴等(会根据季节和穿戴者身份不同而有增减),如《宋会要辑稿》记载绍兴十三年十二月赐金国使者衣八件:
紫春罗夹公服,淡黄罗绵袄子,绵背子,勒帛,熟白小绫宽汗衫,宽绣夹抱肚、三襜,金二十二两御仙花腰带,金五两数鱼袋,牙笏,靴,幞头……
刘才邵《檆溪居士集》记绍兴二十六年赐南平王李天祚(越南李朝国王)服饰:
全衣一袭:紫罗夹公服一领,熟白小绫宽汗衫一领,熟白小绫勒帛一条,熟白大绫宽夹袴一腰,红罗夹绣三襜一条、抱肚一条。二十五两金御仙花腰带一条,五十两白成银腰带匣一具……
近年发掘的宋代官员墓葬出土服饰大部分可与文献记载对应,而“三襜(chān)”的形制一直不甚明确。从搭配顺序来看,三襜常与抱肚并列,可知是穿在外衣之内的,除官员外,仪卫人员也服三襜,如宋代辇官有“紫罗表夹三襜”等,民间亦可使用。宋辽金元时期的陶俑、石刻或绘画里,常能见到撩起的外衣下垂有幅宽窄于衣襟的结构(前後皆有),类似朝祭服的蔽膝,此物应该就是文献中的“三襜”(图1、图2、图3)。
图1、宋陶隶俑
图2、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彩绘陶俑
图3、元大德六年(1302年)陶俑
《尔雅·释器》云:“衣蔽前谓之襜。”三襜之“襜”即指围在内衣前後的布幅,一般裁作长方形或梯形,推测其结构为三幅并列,上齐共腰,用长系带固定在胸部或腹部,三幅中有一幅垂于身前,二幅交叠于身後,因其形似下裳(cháng)而有“襜裳”之雅称(王安中《谢赐对衣金带鞍马等表》:出襜裳于御府,束以环金)。如果三幅中减少或截短一幅,则可称为“二襜”,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十二载:“千牛左右仗卫军服绯窄衣,首加皮弁,黑角束带,腰有二襜,饰以兽文。”陆游《老学庵续笔记》里也有一条:
今燕俗于公服下着二襜,故躯干夭矫,便于乘马。或笑以为似一大棕,然故事重吾辅臣,赐公服衫袴外,以红绣直系及三襜,但不知其制何如耳。
金代齐国王完颜晏墓中出土了两件“二襜”实物,均属于男墓主,但在相关出版物中被定名为“蔽膝”。
一件是褐地朵梅鸾纹金锦绵“二襜”,原折叠成长方形垫在男墓主内袍下之胸部,以褐地朵梅鸾纹(今人定名)金锦为面,黄绢为里,内絮丝绵,左右两侧上部钉黄绢系带四对。主体分作前片(展开图居中部分)、後片(展开图左侧部分)、後里片(展开图右侧缝接的窄料部分)等三部分,上缘通宽155.6、前後两片通高约86.5厘米,前片宽56.8、後片宽56厘米,後里片高42.8、宽36.5厘米。前後两片在身体右侧开褉,上有接缝,接缝与两侧系带相对称处留有四个穿带孔。穿着时前片齐于胸前,後里片从左腋下绕至背部,将四根系带从右侧接缝处的穿带孔穿出,再将後片从右腋下绕至背部,覆住後里片,其四根系带由左腋下绕至身前,与右侧系带对系于胸腹部(图4)。
另一件是苔绿地栀子花纹金锦绵“二襜”,原本穿在男墓主内袍里面,形制与前件相同,以苔绿地栀子花纹(今人定名)金锦为面,黄绢为里,内絮薄丝绵。穿着方式亦同前述,上缘齐于前胸,下缘长及膝部,前後两片将身体紧紧包裹,又用四对系带牢牢扎束,故被人笑作是一只“大棕(粽)”(图5)。
两件“二襜”的後里片更像是截短了的另一幅後片,因此能较为容易地还原出宋代“三襜”的结构与穿着方式。而在“二襜”的基础上,很可能发展出了连幅如帷(不开褉)、状似围裙的更简化形制,有待通过梳理文献和考古发掘进一步验证。
图4、褐地朵梅鸾纹金锦绵“二襜”
图5、苔绿地栀子花纹金锦绵“二襜”
元代陶俑上大都是前後各一幅的“二襜”,延续了宋金时期北方流行的样式,但口语中仍习惯称为“三襜”。宋金的三襜、二襜多织绣华丽的纹饰,元俑也可见到这样的做法,陕西西安户县秦渡镇元泰定四年(1327年)贺胜墓出土的男侍俑所着“三襜”上便装饰着折枝花纹(图6)。还有一些元俑未着外衣,展示了“三襜”的全貌,系带束于当胸,腰腹及背部都被包裹住,与金齐国王所着基本相同(图7)。
江瓘《名医类案》卷六“腹痛”条载,元代真定一士人,左胁下有积气,遇寒则痛,初秋时因劳累和食冷物导致腹痛不止,服药即吐,名医罗天益采用外治法,取白纸夹熟艾、憨葱数重铺在病人腹部,用慢火熨斗反复熨之,腹中受热後,再“以绵三襜多缝带系之,待冷方解”,有效缓解了腹痛症状。说明“三襜”不仅能裹束上衣方便骑马,还有一定程度的保暖功能,在北方地区尤为适用。
图6、元泰定四年(1327年)陶俑
图7、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彩绘牵马俑
西夏汉文本《杂字》“衣物部”将三襜写作“三袩”,明洪武四年《魁本对相四言》则作“三穿”,所配插图实际上是只有前後两幅的“二襜”,上部左右两侧有系带三对(後里片部分已消失),正中开褉上方有三个穿带孔,比较忠实地反映了金元时期的形制(图8)。在後来的《新编对相四言》里,“三穿”的配图变成了连幅且有襞积的短裙(图9),说明原本的分片开褉式结构已经消失,逐渐与明代男子衣下的衬裙融合,宋元式“三襜”至此彻底画上了句号。
图8、《魁本对相四言杂字》之“三穿”
图9、《新编对相四言》之“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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