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12年第一次尝试了Way Too Cool越野跑,这也是目前为止我所经历的最艰难的比赛。这项著名的赛事在内华达山脉,总长度为50公里,只比马拉松多出5公里。虽然所有赛道都是山路,但难度并不太大。从加州的奥本起跑,沿着美洲河岸一条平缓泥泞的山路蜿蜒前行,然后穿过森林和峡谷返回终点——这项比赛基本可以看成是向超级越野跑的平稳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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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赛开始的一两个小时内,一切都很顺利。我的起跑速度很快,在众多参赛者中名列前茅,但是随着双腿渐感疲劳,我的体力开始迅速下降,这几乎是灾难性的。它发生的速度之快令我措手不及——就像有人拔掉了身体能量的插头,所有的力气像水槽中的水一样喷涌而出,瞬间消失殆尽。“保持冷静”,我不断的告诉自己。当我把赛前早餐呕吐出来的时候,其他跑者开始陆续超越了我,许多人给我鼓励,但是我根本听不进去,我摒弃了周遭环境和其他竞争者,集中注意力使双腿保持着机械运动。我明白已经进入了“痛苦漩涡”。
痛苦也许是在长距离赛跑中最普遍的经历。如果你想有出色的表现,就必须学会承受。在努力登上领奖台或尝试突破自我的道路上,自身的生理机能会阻碍你进步。你的肌肉会因为缺氧而造成乳酸堆积,然后酸痛不已。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自讨苦吃?为什么跑者们还痴迷于进入这种“痛苦漩涡”当中?
“痛苦漩涡”一词最近在马拉松热衷者和其他跑者间迅速蹿红,同时也暗示了参加这种运动需要经历何等的艰辛。众所周知,Jim Walmsley在去年没能完成美国西部赛事,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已深陷痛苦的漩涡之中”。他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坚持跑了几公里后,便结束了这有可能创造纪录的一天。但这个词的首创并不是Walmsley。2012年,Timothy Olson赢得了西部越野赛,赛后职业越野跑者DylanBowman在回想起Olson时曾说到:“他陷入了痛苦漩涡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恢复过来,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现在,许多户外行业的公司也纷纷跟风使用这个词,The North Face在今年春天的一条微博中说到,今年服装的主推款旨在与跑者共同迎接“胜利满钵与痛苦漩涡”;许多运动杂志也兜售着号称可以将你的地下室打造成“最完美痛苦漩涡”的各种运动装备。其实,生活中令人难受的“痛苦漩涡”几乎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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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有超级马拉松才是煎熬的——跑步的痛苦等级与乳酸堆积的深度是一致的:五公里的长跑就会让你全身不适;快节奏的半程马拉松则像是将你拽入篝火中灼烧;全程马拉松在接近终点的赛段尤其可怕——最后的10公里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肢解了。
这就是为什么“漩涡”一词的比喻非常贴切。当我们受伤的时候,就会只专注自身痛苦而屏蔽了外界环境,完全坠入了自己营造的深渊。特别是当事情越发失去控制时,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使“痛苦漩涡”的感触和影响被瞬间放大。
在参加了多次这种自我折磨的户外赛事之后,我认为跑者之所以会被这些痛苦的活动所吸引,是因为它能使我们有机会认知自我。我们觉得痛苦可以揭露出一些内心深处潜藏的东西,例如可以彰显自身价值的证据或对自我提升的承诺。我们相信,这些问题都可以从变化无常的艰难挑战中得到答案——谁是最棒的?我有没有进步?是不是足够坚强?接下来的人生要怎么度过——换句话说,我们想了解更深层的自己。
痛苦迫使我们去面对这个世界中本末倒置、黑暗消极和反复无常的一面。“痛苦漩涡”也就成为了衡量自身勇气的休息站,我们会在这里扪心自问,为了既定的目标还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心甘情愿投入其中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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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在参加2012年的Way Too Cool比赛时并没有这些纸上谈兵的哲学思想。在已经跑完的约13公里中,我的体能迅速下降,速度也越来越慢。当我努力支撑着身体沿着越发陡峭的赛道爬升约42公里时,痛苦煎熬的感觉也更加强烈。我像一只喝醉了的熊一样摇摇晃晃的爬上斜坡,内心非常沮丧。热情的志愿者们在赛道旁为我们欢呼,但是我正在自己痛苦的深渊中踽踽前行,他们在我眼中就像默片中的慢镜头——我几乎是在慢慢爬行了。“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究竟想要在这里完成什么?”我喃喃自语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我的身体了,我真的应该停下来”。我想象着能够坐在赛道边上,或者可以搭个便车到终点。
片刻之后,在混乱的思绪中,我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冷静的说道:“如果你现在停下了,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完成比赛,难道你不好奇自己到底行不行吗?”事实是只有通过完成比赛才能证明我有完成比赛的能力——我知道这个逻辑是个死循环——但是我确实想知道。
又一个痛苦的小时过后,我终于越过了终点线。我坐下来盯着两脚间的一处地面发呆,这感觉真的糟透了。有人递给我一块纸杯蛋糕说:“伙计,你挺过来了”。稍事休息后,我趔趄着的离开去找我的车——我终于在痛苦的漩涡中知道了自己可以完成一项极限挑战——很快我还会回来的。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