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夫一妻制

//baojie.org/blog/2011/12/18/marriage-2/

2005-02-06

我读《裸猿》(The Naked Ape)，为里面为一夫一妻制找生物学基础不以为然。一夫一妻制无非是基督教的婚姻制度，在人类历史的大多数时间，大多数民族，都实行的是其他婚姻制度。只是在最近差不多百多年的时间里，由于基督教国家的兴盛和扩张，才在世界范围内成为当前流行的社会组织方式，形成新的道德约束。

任何一个制度，它能在世界上长久的生存，首先就是要不和这个制度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相矛盾。即使不是相矛盾，如果有一个运营成本更低的制度来竞争，这个制度也未必再能作为主流存在下去。今天的主流西方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制下的核心家庭制度。其实这个制度作为主流，在西方也不过百年的时间，是工业革命之后的新兴事物。1960年代以后，这个制度又开始衰落。离婚，弃老，同居，晚婚，丁克，同性恋，单亲家庭，等等现象从不同侧面冲击着这个一夫一妻制下的核心家庭制度。很多人觉得这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在我看来，恰恰是社会进步，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新的工业革命解放了妇女，提供了良好的养老和育婴社会福利，严重的消弱了核心家庭的经济重要性——正如旧的工业革命消弱了大家庭的经济重要性。由此引发的核心家庭解体过程，也就是经济学上的必然。

所谓的婚姻制度，也是一个社会契约。维护这个契约，需要一定的成本；也带来一定的收益。这个成本收益可以是宏观的，比如说东罗马帝国由于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在当时的卫生和社会条件下，导致人口增长缓慢，由此引发一系列经济和政治，军事问题（比如引入斯拉夫人的问题）；也可以是微观成本收益，比如在美国殖民地时代早期，生活艰难，人口稀少，几乎所有人在死了配偶之后极短时间内（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就再次婚嫁，以维系生活。详细分析这个问题，可以做一个基于博弈论的的大文章，这里没法展开了。（比如说，纳妾制度，穆斯林四妻制度，走婚制度，娼妓制度等等，都可以纳入这个框架来研究）。现代社会发展了，对社会上相当一个阶层，一夫一妻制下的核心家庭制度成本收益比太高，就成了次优的选择。有个现象是社会福利越发达，核心家庭越解体。比如在社会福利最发达的北欧，一半左右人都不结婚；欧洲的福利比美国好些，同居之类的现象也就更普遍些。从法律上说，现在已经认可同居的经济身份了，同居者可以在很多经济合同上作为一个共同的缔约方，比如汽车保险，医疗保险。（当然社会福利只是一个必要条件，政治和宗教的习惯的改变要缓慢些。同样水平的福利社会，对中东产油国和日本的婚姻制度又不同。）未来的趋势，大概还是进一步消弱核心家庭，消弱一夫一妻制。

人类总还是需要婚姻。一夫一妻制被消弱，并不是说这个社会就乱七八糟，人人为所欲为了。恰恰相反，是某些更合理的，社会运营成本更低的婚姻制度来取代这个（基督教的）一夫一妻（排他终身）制。同时，这个社会还是会保持多元化，多种制度合理并存。制度和道德随时间变化，实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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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2011-12-18 我家有一本厚厚的三卷本《家庭史》。人类所有的家庭组织方式，过去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模式，未来也会有各种“奇怪”的方式。

我要澄清一下，我并不反对一夫一妻制。但是从社会发展的规律看，一夫一妻制虽然在法律上还是唯一的家庭组织合同方式，但是其实际采用率（effective adoption rate）在过去几十年里，是年复一年的下降。这背后的深刻的经济和社会原因，并不是“道德沦丧”一个标签可以说明的，也不是“回归传统”这个口号可以解决的。

而且，我觉得这个趋势还是会持续下去。特别是现代社会抚养孩子的成本越来越高，“理性”的家庭一般都只要两个以下的孩子，甚至不要。比如日本和台湾面临的严峻的人口问题，想了很多办法了，都不奏效。恐怕最后会导致政府越来越多的介入家庭生活，逐渐的、缓慢的把抚养孩子的经济问题变成一个社会负担问题——正如现在大多数国家的养老问题一样。几十年以后，说不定大家就公认，孩子就该政府来养——几十年前，如果你说父母就该国家养，子女就不该负责，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大逆不道，可现在发达国家就是这样。

一旦把养孩子这个压力解放了，妇女的独立性会进一步提高，经济地位也会提高，我估计会对一夫一妻制造成进一步的打击。[这个事情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家务劳动进一步社会化，GDP无形中又会呼啦啦膨胀上去（换尿布之类的劳动，都算GDP了）] 到那时，可能社会上还会有10%，20%的人选择这种合同，但不是主流了。

我这是科幻，您要是觉得是胡扯，千万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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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2015-05-16 //me.memect.com/baojieai/2015-05-16.html#weibo-3843151842339391

一夫一妻的核心家庭，只会是人类历史上昙花一现的特殊情况。过去5万年或5千年大多数时间不是这个制度，今后50年内可能就会在事实上瓦解。一夫一妻这里是特指法律上的一种无限期合同，由一男一女实现财产的共有。这种合同被采纳的比例越来越低，到某个程度就等于在事实上被废弃了。婚姻和家庭制度必然还会存在，但会是其他的合同了。

人们可能忘了，核心家庭作为家庭的主要形式，仅仅是在工业化之后才出来。对大多数民族，还不到一百年的历史。一男一女一起生活这种形式还会长期存在，但稳定的核心家庭可能在后工业时代就不会普遍了。

虽然是什么样的新制度还不可考，但我疑心以后的婚姻制度会更象注册一个有限责任公司或者信托基金。现在的婚姻是无限责任，无限期限，婚姻的成本很高，所以采用的人越来越少。以后国家为了管理，肯定要出台新的婚姻合同方式。

在欧洲和美国，大部分的household已经不是一夫一妻了。这个比例多年稳定下降，我们的有生之年就可能跌到30%以下。美国有一半的孩子已经是非婚生的了。事实上也确实是国家在养他们。现在报税已经何以用“民事联合”的名义，甚至不用在政府注册。这就是事实上的新婚姻制度。

在美国，孩子已经很象是国家的财产，寄养在父母家中而已。国家可以用很多轻率地理由就剥夺父母的抚养权，把孩子交给陌生人。国家出抚养费，国家强制教育。孩子从两岁开始就被教育要热爱不可分割的上帝之国。

>>@亚当思谜:私有财产制与一夫一妻制度有天然的内在冲突，人类解决不了强大的财产私有制，便会从更脆弱的婚姻制度下手。事实上，后工业化时代，婚姻在许多地区，婚姻早已经不是必须。

>>@亚当思谜:男权社会一夫一妻对女性整体利弊，关键在贫富分化程度；分化过大则弊大于利；相对均等则利大于弊。仰仗一夫一妻制，有的女性通过婚姻获得过多经济社会资源，源头上剥夺其他女性获得资源的机会。当然人是活的，因此，小三流行的根在贫富剧烈分化而非道德滑坡。

>>@一支pocky:”国家”的概念本身，就是一个职能和精神上的公共父亲。女权运动的终点，便是类似的建立公共母亲，让母权和父权一样走向社会集约。

>>@西城SQL:说起来就象公司内部的机器集群被移植到云端，会产生各种安全问题的。当然到时候也可以催生一堆以前没有的服务：FAAS（公爹服务），MAAS（公妈服务），NAAS（公共保姆服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