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真的知道赵瑜,是朋友的陶瓷店请她做了几个陈列矮柜。在那之前我们见过一面,完全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因为赵瑜很安静,甚至有点害羞,有几个人在就险些会忽略她。她的实木家具也是如此。
矮柜是早期的作品,颇具北欧风格的简约设计,在满足功能性的前提下剔除一切装饰
朋友的店里除了她做的柚木矮柜还有些淘来的老家具,走进店里,第一眼看到的一定不是窗下一排暗黄的柜子;走近一点,柜子又完全不抢里面摆放的陶瓷,只是静静地衬托。
厨房的橱柜是早期作品,大小高低不等的格子非常实用,适合摆放不同餐具
柜子四四方方的,很规矩,四个角的内侧做了弧度恰到好处的圆角,让横平竖直的规矩一下子柔软了许多。其中一个柜子的背板上掏了个洞,正好露出墙上的插座板。这些细节上的处理让我顿时觉得设计师好用心。这个时代不缺张扬的设计,但体贴的,太少。
赵瑜家的客厅,茶桌和茶椅是近期的创作,更加注重细节上的处理
第一次去赵瑜家是为了请她给我做张书桌。她把家安在了一片看着还算新的老小区里,毫无特色又不耐看的六层楼,永远比“干净”脏一些又比“脏”干净一些的水泥楼梯——这些都是北京住宅的共同点。
推开防盗门,先看到的是一只精瘦的灰猫,迎面的胡桃木条案上简单地插了花,再进去就满眼都是温暖的木色了。赵瑜的家里陈列的几乎都是自己设计的实木家具,地板用的也是南方老宅拆下来的老木料,朴素温暖又不娇气。她喜欢木头,就连厨房的操作台也是木质。
厨房一角,黑白色系的墙砖和地面与色泽温润的实木家具非常匹配
赵瑜来自山西太原,在英国圣马丁学了产品设计,回国后先在公司里做了一阵子,现在专注于设计实木家具。晋商和徽商一样,挣了大钱就去盖大房子,所以造就了强大的木结构建筑传统,现在旧货市场上的老家具,很多也来自山西。
我不知道这是否对赵瑜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一个年轻的姑娘去和榫卯木工打交道。赵瑜虽然个子不高腿不长,但长得漂亮内敛,说起话来也羞答答的。可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孩儿内心却有很刚强的一面,两股力量揉在一起就成了她的设计。
赵瑜和“猴皮筋”。猴皮筋长得很俊俏,稍有攻击性,尤其喜欢攻击赵瑜工作室操作鼠标的手
如果用一句话来描述赵瑜的家具设计,那就是“有骨气的温柔,有姿态的低调”。这几年实木家具着实火热,各种品牌如雨后春笋。木头打动人,是因为其自然、朴素、柔和。应着这样的特质出现了许多圆头圆脑的设计——大量的圆角、圆腿、弧线,第一眼让人觉着温柔,第二眼让人觉得懦弱。
而赵瑜的家具则大量使用直线、直角和平面,所以她的家具很利落,不会啰啰嗦嗦地让你这摸一下圆角,那摸一下弧线,讨你欢喜。她的设计结构是犀利的,比如垂直而上粗下细的桌腿在视觉上强调了上部的重量,也突出了向下的扎实,从而产生了一种桌子拔地而起的视觉效果,正如树木本身的生长。
犀利的设计结构产生了一种桌子拔地而起的视觉效果
这样的劲道让设计很有“骨气”,但细节上细微的圆角或弧线处理让这股劲道有了些许温柔——赵瑜的圆通常用在结构的内侧,点到为止,给硬朗的大格局添几道俏皮。所以她的家具有骨气而不霸道,温柔却无孱弱。
为孩子设计的书桌和椅子,因而作了更多的圆角处理
赵瑜常说每一件家具都要有姿态,这指的是在形式、构架、比例和角度上的反复推敲考量。这“姿态”不是张牙舞爪的,而是一种内敛的沉稳,这或许与她安静得容易消失的性格有关。
她也从不强调榫卯的结构,用的都是暗隼,使家具看起来浑然一体。如今实木榫卯成了文化标签和商业卖点,是否强调工艺不仅体现一种设计理念,也暗示着潜在的营销目的。而赵瑜坚持的是把低调留给外表,把心思用在细节。
长榻和炕桌,长榻的坐面用了竹编,弹性强而舒适。长榻现在有了新的版本,赵瑜喜欢不断修改自己的设计
椅背的弧度就是经过了反复改良,靠背与坐面的衔接处稍作前移,完美地填充了腰部与靠背间的空隙,改善了实木椅子通常靠背不适的问题。最近赵瑜爱上了扫地机器人小黑,于是决定以后做的家具都能让小黑穿梭其间,不受诸如桌腿横梁的阻碍。
椅子的靠背弧度经过长期研发,解决传统样式的椅子在舒适度上的问题
赵瑜近年开始学习书画,就自己做了铜木结合的镇纸;开始学习喝茶,就用木头设计些茶盘;她最近爱上了烘焙、学习做饭,我想下一步又要做不少饭桌上用的东西。赵瑜曾说,有时不是人在创造美,而是因为人生活在美的环境里。
在猴皮筋的陪伴下安静地练习书法
赵瑜用木头设计的茶盘
最近赵瑜在工作室的角落里又置办了小电锯和打磨机,还有大大小小的一些木工工具。做了不少的家具设计让她手头痒痒,于是就下决心真的做个小木匠。手艺还不精,工具还不全,第一件作品本想做个茶荷,不小心做成了鞋拔子,后来弄来弄去又像半个小红薯,她自己说起来也是得意地自嘲。
赵瑜最近在家里置办了一个小型木作坊,一台小电锯,一个打磨机,还有些木工工具。设计了许多家具,她想真的做个木工
后来赵瑜真的给我做了桌子,我是在她做的桌子上写的这篇文章。我的房间很小,桌子左边是宜家的仿木矮几,右边是长得像病号床的钢棍床,整个房间就靠一张柚木桌子提气。但我从不觉得这张桌子看不起我的宜家矮几和病号床,因为它很安静,不太惹人注意。
writer & photo: 彭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