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是汽车国家,城市里的公共交通尚可,出城旅行则必须依靠四通八达的公路和私家车的便利。寒假伊始,同在哈佛读书的美国邻居在回家过节前,好心地把自己的车留给了我和室友。一车在手,天下我有。于是,我们计划遍访波士顿周边的两小时行程内的景点,位于波士顿南边的美国面积最小的州——罗德岛(Rhode Island)成为我们的第一站。
美国的顶级富人区,不在云集着一夜暴富者的加州,而在老牌贵族喜欢隐居的东海岸,其中尤以新英格兰地区为多,如罗德岛的首府纽波特(Newport)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这里以豪宅(mansion)闻名世界,作为十八世纪重要的港口城市,如今它保存下来的殖民时期建筑在全美所有城市中居首,曾是艾森豪威尔和肯尼迪总统在任期内的“夏季白宫”,好莱坞著名演员凯瑟琳·赫本生前在此居住,老牌贵族肯尼迪家族在此亦有资产。
纽波特的富豪庄园主要来自维多利亚时代(1837-1901年)和纽波特镀金时代(1870-1914年),如果沿着贝尔维尤大道(Bellevue Ave)兜风的话,你会看到两边散落着很多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有些还供游人参观。这些历史上曾被著名家族拥有过的豪华建筑,因如今的维修和管理费用过高,后人常常捐给当地政府或慈善事业基金会等,用作博物馆、美术馆、旅游场所等的所在地。
在纽波特的诸多富豪庄园中,当属范德比尔特家族(The Vanderbilts)的听涛庄园(Breakers House)和大理石庄园(Marble)最为著名。范德比尔特家族的一幢幢极尽奢华的豪宅、挥金如土的派对以及多姿多彩的性格使得他们成为“镀金时代”(Gilded Age,尤指美国内战后的28年期间,大约1870年至1898年)的典范家族。他们曾经由于铁路行业急速发展而成为美国最富裕的家族之一,而今这些财富已经烟消云散,它们都去了哪里呢?
1810年,科尼利厄斯·范德比尔特(Cornelius Vanderbilt)从母亲那里借到100美元,在纽约史丹顿岛(Staten Island)上驾驶一艘帆驳船,提供往返曼哈顿的轮渡服务,以此创建了其家族企业。后来他把业务扩大到了蒸汽船运输,接着又创立了铁路企业王国——纽约中央铁路公司(New York Central)。该公司的铁轨把范德比尔特家族企业王国的版图延伸到美国各地,并且让他获得了经营出入纽约市的所有铁路的垄断权。据报道,到他在1877年去世时,他积累了1亿美元财富,比当时的美国财政部持有的资产还要多。
最显赫的那些富商巨贾,其致富之道固然成为一门供研究的“学问”,而他们如何支配那天文数字的财富,足以引领社会风气。“镀金时代”的富豪遍地带来了为保持曝光率而出现的惊人花费以及无休止的聚会。我眼前的雄伟庄园就是范德比尔特家族夏季避暑的“行宫”,里面收藏了大量出自16至18世纪欧洲绘画大师之手的艺术收藏品。当走进装潢精致奢华的室内,我甚至发现每个房间都有不同风格,刚从法式宫廷卧室走出,又到了巴洛克式书房。据说当年居住于纽波特和罗德岛的富豪家族都争先举办派对,以用品的奢侈和方式的新颖为潮流,大有今日国内所见“海天盛宴”之感。
事实上,像范德比尔特这样的巨富家族的出现,除了因为创始人艰苦奋斗和充满商业智慧外,还因为美国建国以来,个人有几乎不受约束的权利发财致富,政府则原则上无权加以干预。在缺乏政府管束的情况下,商人可以将自己的经济实力发挥到极致,操控政治,兼并对手,形成行业垄断。在经济高速发展的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美国也经历了我们今天熟悉的社会阵痛:工业化、城市化迅猛发展,经济突飞猛进;社会财富在总量激增的同时,快速向少数人集中,两极分化日益严重;劳动条件恶劣,工伤事故频发;社会矛盾尖锐化,在价值观新旧交替中有礼崩乐坏之势,拜金主义成为时尚,权钱之间的不正当关系造成的腐败现象不断恶化。
但危机也是转机,经历了“镀金时代”的财富爆棚和管理失控后,美国人痛定思痛,开始进行一系列国家制度建设(state-building),成就了奠定其现代国家基础的进步时代(1880-1920)。“进步时代”的重要举措之一就是财政制度改革。在此之前,美国财政制度既杂乱又低效,藏污纳垢,完全不对民众负责。就收入而言,那时的税种极多,凡是想像得出的名目都可用来向民众征税。但那么多税种却无法使国家汲取足够的财政收入。在收入方面的改革,最重要的变化是引入了个人所得税和公司所得税。当然,引入所得税曾遭到保守势力的顽强抵抗。他们耸人听闻地说,所得税体现的是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原则。最高法院也宣布这种税违反美国宪法。不过,形势比人强。到1913年,50个州中有42个州批准了宪法第16条修正案:“国会有权对任何来源的收入规定和征收所得税。”
随着个人所得税和遗产税的增多,像范德比尔特家族这样奢侈的生活作风和庞大规模的豪宅在美国越来越难以维持。1948年,范德比尔特家族在纽波特的豪宅,最终由老科尼利厄斯的曾孙女格蕾丝以每年1美元的价格,租给了纽波特地区的文物保护协会。该协会又在1972年以36.5万美元的价格向格蕾丝的女儿买下了整栋别墅的家具装潢。如今,被公共部门接管的范德比尔得家族豪宅成为罗德岛最著名的旅游景点,每年约有40万游客前往参观。
与肆意挥霍财富的范德比尔特后代不同,以他们同时代的塞奇夫人、卡耐基,以及稍后的洛克菲勒等为代表的富豪家族,他们意识到这样的社会难以为继,自己既然有幸成功致富,就对改变这种情况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们也是一掷千金,不过不是用于声色犬马,而是用于各种慈善捐赠。后来,他们感到盲目的、零散的捐赠效率不高,于是以巨额资金创建了现代公益基金会,根据自己对社会的观察,把钱花在最需要的、可以取得长远的最佳社会效果的领域;或以自己经营企业的知识和经验,或聘用具备这类才能的精英,来管理公益机构,他们称之为“科学的”、“批发”捐赠。这种新型捐赠模式压倒了炫富、奢靡之风,引导了社会余财的流向,同时改变了社会风气。
去年4月份,范德比尔特家族第六代成员,著名CNN主持人安德森·库珀(Anderson Cooper)在接受电台节目采访时说:“我母亲曾明确告诉我,我们家族没有任何信托基金。”如今的范德比尔特家族已经没有足够的企业和遗产在福布斯美国富豪家族榜上获得一席之地了。反观卡内基和洛克菲勒等家族,他们却因为视野长远的公益事业仍活跃在美国和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富人固然有权过常人望尘莫及的生活,但是为他们赢得尊敬和荣誉的、也是他们自己从中得到真正满足的,不是超常的高消费,而是对社会公益的贡献。我相信,今天的中国到达美国人在“镀金时代”的财富水平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的“进步时代”何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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