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特的薄暮》是搜集自斯莱戈和戈尔韦的神话、传说合集。19世纪八九十年代,叶芝在童年生活过的爱尔兰西北沿海村庄采风,和当地的各色人物(主要是农人们)交友聊天,收集各种传说和故事。诗人对这些谈话笔记稍加整理,加上自己的一些思考和感悟,于1893年结集出版了这部《凯尔特的薄暮》。
这是一部反映了作者早期的典型创作特征的作品。它的内容包罗万象:鬼怪、仙人、幽默故事和乡间传说层出不穷;它的文体更可谓杂而不乱:时而是一段关于生命和死亡的严肃探讨,时而是一段农人放肆地讲出的荒诞不经的故事,之间还穿插叶芝的诗歌片段。全书笔法自由轻松至极,行文充满想象力,张扬一种神秘浪漫的美感以及对淳朴思想的热爱。
在这些笔记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些充满神秘主义气氛的段落。神秘主义是叶芝创作的一大特色。受伊曼纽尔·斯威登伯格的著作和印度教、占星术等的影响,叶芝终生都对玄妙魔幻的神秘世界充满好奇和热情。 1885年,他创立“都柏林秘术兄弟会”,自任领袖。1890年,他又加入研究秘术的组织“金色黎明”,参加其活动一直到1921年。在他的作品中,凝聚了他对神秘主义的特殊热情。1892年,他曾自我总结,“神秘生活乃是我所做、所想和所写的一切东西的核心。”随着年龄增长,叶芝对神秘主义越发投入,写成了自视为得意之作的《幻视》 (1925)一书,阐述对于神秘主义的心得,力图归整出一个包含神秘论、唯灵论、占星术等等的玄妙哲学体系,几近走火入魔。W.H.奥登曾愤然指责叶芝的后期创作无异于“一个被魔术和印度等等胡言乱语所迷惑的成人的可悲展示”。
熟悉叶芝的这个思想背景之后,我们阅读这本诗人早年写就的《凯尔特的薄暮》,或许就不会因为那些不可思议的神秘场景感到吃惊了。一个知识分子,谈话时会突然停下话头,相信自己身边出现一个仙女般的幻象(《一个幻视者》);诗人和两个灵媒,在海滩上居然召唤出仙人的女王,还煞有介事地进行一番人神交流 (《女王,仙人的女王,来吧》);好端端的农人会被仙人掳掠而去,失踪七年,回来后脚趾全失,因为和仙人在一起夜夜笙歌,跳舞把脚趾都跳掉了(《达姆克利夫和罗西丝》)。叶芝在这本书里还反复强调,死亡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那里有着和人间对应的种种事物,只不过没有了人间的不幸和痛苦(《王后和愚人》);而“仙人”是跨越生死之界的特殊存在,它们时而精灵古怪,时而又威胁着此间世界的活人;它们享有不知疲倦的欢乐,但是没有灵魂,在末日注定会消亡(《不知疲倦者》)。
从叶芝对这些奇幻观念所做的笔记来看,他对这些想法来者不拒,深信不疑,并饱含诗人的激情和敏锐,发掘出它们蕴涵的美感。
不过,叶芝在这些笔记中,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渲染神秘的气氛、推崇对仙人的信仰,除了他本人对神秘主义的特殊兴趣这个原因之外,或许与他对爱尔兰民族文化的理解和复兴这种文化的热情也不无关系。中年叶芝
放在大背景中看,我们可以说《凯尔特的薄暮》是叶芝投身爱尔兰文学复兴运动的表现之一。叶芝相信,通过强调本民族的传统文化,能够唤起民族身份感,帮助爱尔兰人确立自己的民族意识。按照他在《凯尔特的薄暮》里的阐释,凯尔特文化以漫溢着浪漫气质的想象和“幻视”为其精髓,如果抛弃了“想象”的传统,爱尔兰民族就将失去活力。淳朴农人们对“仙人”力量的深信不疑,对鬼怪世界开的幽默玩笑,时不时亲身感受的“幻视”经历,无不令诗人激动不已,他相信农夫们的这些信仰和做法,正是他所热爱的爱尔兰传统民族文化的表现,并以一种朴素的智慧反映出了这种文化的魅力。
因此,诗人在这本文笔精妙的笔记中,之所以大力颂扬爱尔兰农夫独特的想象力、对各种鬼怪的宽容和对生命略带忧伤的感叹,并乐此不疲地描述自己和友人身体力行地实践“想象”和“幻视”的种种做法和感受,除了出自对这些态度和做法的信仰之外,也是在借此呼唤爱尔兰人对本民族传统的重视。事实证明,叶芝的这些努力卓有成效。在《凯尔特的薄暮》出版几年之后,他所领导的爱尔兰文学复兴运动以爱尔兰文学剧院和阿比剧院的成立达到高潮,并最终帮助促成了1921年爱尔兰自由邦的建立。叶芝对爱尔兰传统文化的这种热爱,绵延于他一生的创作中,成为叶芝独特的魅力之源。
因此,如果要给《凯尔特的薄暮》下一个评语,我们可以说,这本散文集忠实地反映了28岁的叶芝的民族主义思想和神秘主义信仰,揭示了他的审美情趣和人生观。它记载了诗人思想发展过程中不可缺失的一环,承载了浓厚的叶芝特色,是我们可以借以理解叶芝的一部重要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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