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国良作品

　　记得32年前，我从查号台找到北京画院的号码，冒失地给周思聪老师打了电话，我的心情是多么的紧张，周老师那时已是全国闻明的大画家了，而我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她来接电话时，我竟激动得直结巴，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她说：“别紧张，慢慢讲。”声音那么平易、亲切，立即打消了我心中的恐惧，终于说出：“我想和您学画画行吗？”“怎么不行呢。”

　　于是，我按约定的时间和地址，找到了老师的家，那时老师还住在白塔寺东廊下胡同，一件黑暗潮湿的小屋子里，“噢！这就是老师的家呀！”真怀疑自己走错了门。见她的第一面时，更不敢相信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思聪，不但衣服上有补钉，还有点土气，很像一位小学老师，一点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周思聪。

　　“你就是史国良吧？欢迎你来，我就是周思聪。”这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一样亲切，她真是周思聪。这次拜访不但使我成了这间小屋的常客，也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那时找她来学画的学生很多，全国各地的都有，我更是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有时经常会四五个学生赶到了一块，把本来不大的小屋挤得满满的，她那么耐心，一个一个给我们看画，一张一张的过目，非常认真，哪张好些，那张有问题，好在那里，问题出在哪，从不马虎。在她和卢沉老师的鼓励下，我画了一卷有一卷，一捆又一捆。她在我出版的第一本速写集的前言里写道：“史国良非常用功，有人说他画得速写用麻袋装，这话我信……”想起来那些年画得速写真有几麻袋，张张都是她过目的，张张都有过她的评语呀！

 
史国良 新疆舞蹈

　　嗨！想想，那时我太年轻不懂事，经常打扰老师，别的学生都走光了，我还赖着不走，一呆就是深夜十一二点，让她和卢沉老师示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们都打了哈欠。有一次，实在太晚了，她说：“国良，你看天这么晚了，明天你还要到北京站画速写，要劳逸结合，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不解其意，说：“我一点都不累”。她和卢老师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这孩子，真是的”！过了许多年后，我自己也带了学生，感到疲倦，想起了我在周老师家的情景，还曾经问过她：“您当时那么累，为啥不轰我走呀？”她说：“嗨！你那会儿正是用功上进的节骨眼上，话说重了，会打击你的积极性。”

　　还记得一次，借了老师几张画回去临摹，一不小心撒上了墨汁，把画弄脏了，我吓坏了，还画的时候，不知所措，她不但没有责备我，反而安慰我：“不就一张画嘛，不要紧的，下一次小心就是了，别往心里去。”

　　那个年代，老师的生活负担和精神压力都很大，照顾婆婆、孩子，洗衣、做饭，每次去，她都在忙，几次看见她用那台老式的手摇缝纫机补这补那，或在生炉子，一边捅着炉子一边笑着说：“不忙怎么行，你卢老师是个书呆子，连炉子也管不好，又灭了。”

　　是啊！她不但忙这个小家，每个星期还要去西单，照顾文革中患了精神病而大小便失禁的父亲。那么冷的天，她还要再外面帮着刷洗那些沾满屎尿的裤子，手被冻的通红，哈哈气再洗，我还记得和她满街区寻找又走失了得父亲。而那老人经常来东廊下那间小屋找她，说：“有人要害我，有人要整我。”她常说：“爸，没人敢害您，放心吧！不信您问史国良？”

　　我还记得！她拖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去门头沟煤矿体验生活，收集创作素材，竟体力不支虚脱在了井下。

　　我还记得！……真是太多、太多了！

　　唉！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她居然创作出了那么多优秀作品，带出了那么多的学生。

 
周思聪 藏女图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她却病倒了，一病就是十年，可怕的风湿病使她得手指都变了形，她还用手指夹着笔在作画，给学生们讲课。

　　每回看到她那S形得手指，我总在想，一定是那时用凉水洗衣服太多，太操劳而落下得病。

　　1978年当我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第一届研究生时，当我的作品出版时，当我得了国际大奖时，她比我还高兴，但又经常提醒我：“最近顺耳得话听了不少吧？可千万别昏了头，别人都夸你，我可要泼凉水给你降温，你年轻、路还很长，应该在艺术修养上再加把子劲。”

　　我出国后，每到精神苦闷、艺术上遇到挫折时，与她诉说，都能得到她及时得回信，有时看到字迹有些歪扭，我知道那是她在病痛时写的，让学生在异邦的土地上感受到老师的关怀和温暖，我会流着泪把她读上好几遍。

　　我每在艺术上迈出一步，都有老师的心血，每上一个台阶都得到老师患病之驱的支持和鼓励。如今我也从当年的毛孩子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回首往事感慨万千，大概到了这个年龄，人的情感就很脆弱，写着写着泪水又涌了出来，想止也止不住……

【史国良独家授权转载】

【作者简介】

　　他的作品《刻经》荣获第23届蒙特卡罗国际现代艺术大奖赛"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大奖"，为此又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荣誉嘉奖。他的画风以写实手法，反映时代生活为主。功底扎实、笔墨厚重，是中国人物画坛写实派的重镇。1989年移居加拿大温哥华，1995年在美国西来寺披剃出家，为当代中国画僧的再传人，2010年5月还俗；现定居北京。

正品斋画廊长期收购、出售史国良及各名家书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