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艺术走入乡村……
一张“百元钞票”壁画,竟“治”好了乡村垃圾场!
乡村美绘者们,怀着美丽乡村的愿望,
用心聆听,画笔作媒,
将艺术与文明的种子播种。
大水峪村自金代始,历朝历代都是边防重地、南北交通枢纽;自古商业贸易繁荣,物产丰富;因为一段抗日的沉重历史,这里还是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同时还有着丰富的饮食文化,自有的农家二八席、家乡肠具有较强的市场影响力……
遗憾的是,由于近年来旅游项目整体规划不善,紧靠青龙峡景区的大水峪村的旅游产业却一直未受到太多关注。
七天打造京郊千米涂鸦街,艺术助力古村发展
一个紧紧依附青龙峡景区但始终没有形成自身特色的小村庄。开农家乐是村民分旅游蛋糕的最主要方式,甚至是唯一方式。
壁画的闯入打破了村庄的平静,也给它循规蹈矩、日渐落后的发展模式按下一个终止键。
2016年秋天,贯穿村庄南北那条长1公里、宽四五米的道路,被大水峪村打造成“景观大道”,两侧陆续增添风格迥异的壁画共24幅。它们排列并不紧密,但色彩的点缀,仍然使这条路立即与灰扑扑的村庄区分开来。
村民们从一开始的观望、犹疑、拒绝,直到后来接受和期盼,他们也没有完全理解,艺术的介入正给一成不变的村庄带来无限可能性。
从拒绝开始
吴啸海带着学生们来到大水峪 村时,村里小小沸腾了一下。
男生扎着长发或顶个光头,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至;女生又漂亮又酷,衣着前卫。村民的感叹里夹着一丝仰慕:顶尖学府的大学生来了?平时你们都在舞台上吧?学生笑着纠正:你说的那是中央音乐学院,我们学校是中央美术学院。
▵中央美术学院学生在大水峪村创作壁画
村民分不清两所学校的差别,只知道教授和高材生都是政府请来的。
2016年,怀柔区旅游委选了大水峪、芦庄等5个村实施乡村旅游提质升级项目,每村扶持资金不高于100万元。大水峪村把壁画作为突破口。村委会副书记蒋晓军提起此事总想“偷着乐”,是一个朋友偶然间给大水峪村和中央美院牵了线,提议作壁画,这个点子让蒋晓军眼前一亮。
其间,也有干部提议,给每户村民家种上蔷薇花,发花籽,把大水峪搞成鲜花村;别的干部反驳,鲜花村太俗气,不好,类似的争论来来回回。最终拍板作壁画,是为了抓眼球,蒋晓军认为,只要知名度有了,这村就值钱了。
在新农村建设潮流下,全国各地乡村的墙体绘画正一波波地推陈出新,大水峪打造的壁画村在这股热潮中格外显眼。
△马爷不姓马
但村民不买新潮的账。
吴啸海和学生进村后第一件事,是去“景观大道”沿线的各家各户聊天,了解村民喜好。在田大妈这儿,他们碰了个钉子。
整个村子里,吴啸海对两个人印象最深,一个是田大妈,一个是马爷。他们二位有个共同点,意见最多,且不同意在自家墙上画,但吴啸海最喜欢他们俩。
田大妈叫田淑莲,1996年开了大水峪村第一家农家乐,得过很多区里颁发的乡村美食、业务技能之类的奖。她有句话一直挂在嘴边:“大水峪,有水就得有鱼,有鱼就得有船。”她对学生提出一个特别具体的要求:你给我画一只老母鸡,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在青草地里捉虫子,背景是牡丹、喜鹊,远处还有青山绿水,再画点鱼,水上还漂着几个小船,小船不要太大,大船驶不住。
△村民与创作者沟通中
学生没人愿意画这个。田大妈急了:就画小鸡吃小米,你一个大学生连这都不会?学生哭笑不得,后来干脆躲着田大妈走。田大妈干脆说,要是画其他乱七八糟的,就别给我画。有时候,她在街口听到别人在谈论画,就说一句:“哼,这什么玩意儿,我们家不画。”
△到处巡逻考察的马爷
马爷也不同意画,他不信任这帮学生。马爷读过书、当过兵,没事写写毛笔字,他说自己的水平比村里其他同龄人要强一些。他让吴啸海先给别人家画,他先考察考察。
中间分歧不断,各执一词
在央美壁画创作团队抵达大水峪村的前三天,人民画家王希民就已经被人民逼疯了。
“孩儿啊,你别画那么多水,咱家都是小属相,属羊的,鼠的,姓牛,都是不会水的,这么弄我们能好了么?”
关于风水的问题,王大妈每次路过自家被画的墙,都要和王希民表达一下自己最新的理解。
△受到山海经影响的《海神出海》
“我怎么觉得他画得像是个妖怪。”
不知是谁最先放了这句口风,渐渐地,所有路过的人都觉得这位城里来的艺术家在他们的后墙上画妖怪。窃窃私语变成了针锋相对。
虽然王希民拿出了“凶神恶煞”辟邪这张挡箭牌,但是按照村民多年来祭拜神灵的经验,神至少是应该穿着衣服的,而不是黑秋秋地赤着上身与三眼鲤鱼搏斗。
确实有一些视角让艺术显得处处是“错”。壁画系教授唐晖画了一只奈良的鹿,十分传神。但村民不喜欢,“知道这鹿为什么没毛吗?因为没有草,它吃不饱,你看它小腿细得,它能不细吗?你们应该画上些绿草。”
吴啸海很注意听村民的意见,在他看来,画什么不重要,和村民好好沟通、了解他们想什么才重要,“当代艺术的一个严峻问题是,我们不了解我们的土壤”。在一来一回的沟通中,吴啸海在画里加入很多颇有意味的小心思。
△《滚铁环的小男孩》直接把房主小时候的照片搬到墙上,吴啸海不忘在画中加入iPhone、微信的元素,一幅怀旧又现代的壁画很容易唤起共鸣。
在这件作品创作时,初期吴啸海更希望使用一张户主童年时期的相片。“重要的是要与这个村庄建立某种联系。”后来折中选择了一张文革时期的照片,原本为黑白,为了照顾四周居民的感受,将黑白改为了三彩。小男孩左手玩苹果手机,右手滚铁环,脚踩一只耐克球鞋和解放牌球鞋,鞋底还有“壁虎”的标志。配以显眼的“微信”,给人以时空错乱的微妙美感。
当然,这次艺术介入乡村所反映出的村民美育的缺失,也严酷反应了中国美术教育的道路还是艰辛漫长的,这一幕幕宛若知青下乡的小闹剧,正是一次给予村民的教育机会。在村民审美和思路的基础上,适当的拔高,一些不一样的改变着实在慢慢渗透。
村民,村委会,学生的关系开始此时变成了一个前进的三角形,磕磕绊绊地走着。(精彩视频↓)
村民参与创作,村庄焕然一新
村口原来的垃圾场附近,一幅百元纸币图案的壁画掀起不小的浪花。村民没有意识到,当他们热烈地对此发表意见时,已经不再是起初那些对壁画排斥、挑剔的看客,他们的视线从自家墙壁延伸至公共区域,深度参与其中。
吴啸海一进村就发现了“景观大道”沿线的垃圾场。像很多农村的垃圾场一样,垃圾被随意丢弃,不能及时清理,泛着臭气。他想起在英国留学时,伦敦举办的涂鸦大赛,经常以很脏的老桥洞为中心,装扮效果很好。吴啸海一直考虑这个位置要画什么,“最珍惜的肯定是钱,就画了一个100块,红红的。”第二天村民一出门看到,十分意外。
有的村民觉得这是发财之意,跑去和100元合影,嘴里还说,“垃圾堆里也捡钱”“开门见钱”。有村干部担忧,人民币画在墙上,不违法吧?他们找来律师咨询,得知并无大碍,才保留了这幅画。
一个积极的结果是,村民真的不再乱扔垃圾了,100元图案下干干净净,每天有人清扫,面貌一新。
△德国著名艺术家丢勒的《野兔》
一只画在公共厕所外墙上的兔子也备受关注。吴啸海眼中,公共厕所外墙也是最需要打扮的地方。他向马爷打听,对面山上有什么,马爷告诉他,野兔特别多。吴啸海临摹了德国艺术家丢勒的作品《野兔》,惟妙惟肖。
住在村南边的杨二小有点按奈不住了。杨二小比较老实,家里没有开农家乐,他多数时候都在放羊,在村里是个不被注意的角色。有天,他悄悄找到吴啸海,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给我家也画一幅?吴啸海问他喜欢什么,杨二小很高兴,“画什么都行,画我放羊吧”。吴啸海想了想,给喜欢战争故事的他画了一幅《鸡毛信》,专门把画中的主角换成杨二小的形象。
部分壁画展示
△灵感来自于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哪吒闹海》
△两个朴素的背影,似乎正在探讨如何构图
慢慢地,村民看到学生们画画特别用心,披着雨衣坐在架子上一连几个小时。村民心疼,进屋拿衣服给学生穿;晚上天气变冷,村民又点起篝火,烤红薯给他们吃。
短短7天,央美壁画系师生为大水峪村打造出了一条令游客流连的涂鸦街。这7天是对初出茅庐的壁画系学子的考验,也是结缘大水峪的机会。在创作过程中,他们起早贪黑,一丝不苟的创作让村民对象牙塔中的学子刮目相看。
《万“柿”如意》的这面墙前面正好有一棵果实累累的柿子树,画面与柿子树遥相呼应,完美融合,寓意着大水峪村红红火火的日子。
来自韩国留学生的作品《追寻启迪》中一只憨厚的大象很抢眼,“我最喜欢大象,觉得大象可以做任何事情,希望村民也能感受到大象的力量,带给大家幸运和快乐”。
△壁画系李萧禾与张留鑫留影。作品完成后,她们又恢复了女孩子靓丽的外貌,一改创作过程中女汉子的形象。
文艺乡建,任重道远。预计在不久之后,央美壁画系还将与大水峪启动第二期“涂鸦街”活动。千米“涂鸦街”有望成万米,遥相呼应大水峪不远处的古长城。
注:部分文字和图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博客天下,视频来自网络
“乡村美绘’项目,是中央美院壁画系成立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走进乡村,开展美化乡村的活动。未来,会有更多的青年艺术家走进乡村,利用不同的艺术形式,探索艺术介入公共空间的可能性,实现现代艺术与乡村文化的完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