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鸟巢？东京奥运会的超级体育馆被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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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在日本政府举行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主体育场的设计竞赛中，Zaha Hadid 以她特色的充满流动和速度感的设计方案赢得了第一名。但是因为此时东京还是2020年的申办城市，如果申办失败，这个方案也会随之流产，所以当时的建筑界，并还没有真的太在意这个方案的好坏和利害得失。但随着2013年9月国际奥委会最终确定，2020年奥运会花落东京，意味着，Zaha Hadid的方案，将作为东京奥运会整体规划的核心项目，将不在是仅仅停留在纸面上，而是要被真正在东京的城市中建造的时候，日本的建筑圈里批评的声音顿时形成了一种反噬的浪潮。日本建筑圈年内的多位重量级人物，如槙文彦，伊东丰雄，矶崎新，隈研吾，藤本壮介等，纷纷站出来开始表示反对Zaha Hadid设计的奥林匹克国家主体育场，认为它过于巨大，对环境是巨大的破坏。【注1】槙文彦不仅出版了一本专著，痛陈厉害，甚至还组织了一场公开批评这个方案的研讨会，在网络上现场直播。一时间Zaha Hadid陷入了口诛笔伐之中。

槙文彦痛陈该体育馆的专著

Zaha Hadid面对如此汹汹的舆情，显然十分恼火。 她不无讽刺地说：“这帮人攻击我的方案，只不过不希望把他们的国家体育场交给一个外国人设计，但是他们自己又跑到外国去赚钱。一帮伪君子，我对这帮人的行为感到羞耻”。

这种互不退让，争锋相对的气氛中，Zaha Hadid交出的是一份我行我素的深化设计方案，虽然夸张的造型有所收敛，但是体量依然没有减小，随之的是一份18亿英镑（2520亿日元）的建筑造价单。

这份天价的造价单，不仅让日本政府感到沉重的压力，让饱受疲软经济和灾后重建之苦的日本民众也开始无法坐视不理了。2014年7月，东京的民众约500人自发上街游行，反对这项劳民伤财的工程。而日本网民更是集体进入了吐槽模式，在网上发布了大量恶搞了Zaha Hadid设计的体育场的图片——新国立競技場クソコラグランプリ【注2】

网友的恶搞图片

民间反对声音的越来越大，使得最终日本政府最终决定壮士断腕，在离2020年东京奥运仅仅只有5年的时候，最终还是宣布，Zaha Hadid的方案流产，这意味着，此前三年围绕主体育场的争吵可以终于平息，可是三年的为奥运会的努力和工作也随之付之流水。

回头看这三年拉锯战般的争吵，为什么在奥运会成功申办这么积极的大背景下最终变成了一场沸反盈天的闹剧，核心原因还是要回到Zaha Hadid设计的建筑设计方案本身上来。究竟这个方案怎么了，让日本建筑界如此的欲处之而后快？

东京，是个很特别的城市。特别，因为有特别大的容忍度。没有哪个城市看上去如此的混乱和没有秩序，所以几乎任何类型，形式的建筑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得特别格格不入。这对在这个城市里的建筑设计来说，无疑提供了最大的自由度。这个有容乃大的城市几乎是任何建筑家的乐园，而这个城市容错能力特别强，所以很难说什么建筑不适合这座城市。然而Zaha Hadid的这座奥林匹克主体育场，却不幸的做到了。

因为东京，还是有着它鲜明的个性和特色的，那就是——小尺度和高密度。从江户时代的古城慢慢自我更新到今天这样一座现代化城市，东京依然保留着江户城的基本城市网格，充满着精致，小巧的建筑和街道，这是这个城市最鲜明的风貌。虽然东京不乏东京茧，代代木，东京体育馆这样的巨型建筑，一来他们属于独特的城区，与周边环境有缓冲和过渡，二来他们并没有超越东京容错能力的这个“度”。但是一旦肆无忌惮，毫无顾忌，超过了这个“度”，那么建筑就会在城市中显得格格不入，成为了一种破坏，Zaha Hadid的方案就是如此。

作为还停留在纸面上的建筑，人们很难理解这个建筑究竟有多大，让我拿在这个建筑基地所在的另外一个建筑——槙文彦设计的东京体育馆做类比。

如果从青山顺着外苑西通り路往北走，是去国立竞技场的方向，也就是Zaha Hadid的方案所在的基地的方向。外苑西通り路两边有些公共建筑，也有些住宅，基本上都是尺度不大的房子。

但是如果顺着街道远远得往天边看去，就会看到在街道的尽头，从鳞次栉比的房屋顶上露了出来一个庞然大物，如一座大山，闪着银色的光芒。这个庞然大物的建筑，是由槙文彦设计的可以容纳1万人的巨大的东京体育馆。走到建筑下面，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东京体育馆这种巨大的尺度给人带来的沉重的压迫感，这种和周围民用住宅或者商店等的公共建筑之间巨大的反差而带来的震撼，至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巨大的建筑“ 。

时过境迁，等Zaha Hadid东京奥运会竞标的方案公布之后，我在Zaha Hadid的效果图上再一次看到了槙文彦设计的东京体育馆。但是从效果图上看，和Zaha Hadid的主体育场相比，那个我曾经被尺度震惊的建筑，就好像一盘猪肘子旁边配的那朵花，显得是那么的小和不起眼，刹时我才意识到：“天，Zaha的东西该是多么的大，遮天蔽日的巨大！”

实际站在槙文彦的体育馆前的感觉，有巨大的压迫感

Zaha Hadid的体育场比槙文彦的体育馆（地上那个螺帽型建筑）大的太多

因为效果图是无法给人一种站在一个超级巨大的物体前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的，但是从东京城市的尺度出发，如果槙文彦的建筑算是超大但还勉强可以接受的话，那比槙文彦还要大上将近10倍的Zaha Hadid的建筑，无疑是完全失去尺度感的一个建筑，一个与城市完全格格不入的肆意妄为的行为，给城市带来的冲击力，完全是破坏性的。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城市的核心区域——明治神宫外苑，旁边就是青山，原宿，表参道和明治神宫，是东京最具历史风貌和繁华的城区。在这么敏感的区域，这么一个失当的尺度，对周边城区的压迫感和破坏性，无疑是致命的。最直接最深刻的意识到这危险的人，无疑就是上文提到的东京体育馆的设计者——建筑家槙文彦。这位1993年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一直是站在反对浪潮的最前面，毫不留情的直言厉害，表示日本新国立体育馆项目应当“缩小规模”，并且将之“置于神宫外苑的历史文脉中来考量”。

日本报纸对该体育馆的报道

按照建筑竞赛的要求，建筑应该满足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80000人的容量要求。但是8000人并不是Zaha Hadid的方案之所以这么大的直接原因。因为同样是作为80000人的奥林匹克开幕式主体育场，因为设计的理念不同，建筑可以有大有小。比如2012年伦敦的奥林匹克主体育场的规模，就远远的小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主体育场规模。但是当ZahaHadid的方案一出，上述两个国家的主体育场，又小巫见大巫了。

2008鸟巢和2012伦敦奥运会主体育场相比【注3】

为什么会做的这么大？因为Zaha为了花哨，夸张了支撑性的结构构件，堆砌了很多装饰性的非力学构件，让整体看起来特别的新潮和使人迷惑，但这种不断堆砌和不修边幅的结果就是，这个建筑越来越大。

其实去伪存真，Zaha Hadid的方案极其简单，就是两个拱把屋盖支撑起来。这是种非常常规的体育场设计的方法，太多体育场采用这样的设计手法。但是Zaha Hadid把体育场屋盖的靠近地面的边缘构件做的极大而且异形，甚至设计了夹层让人在里面可以行走，形成了一个步行层，无疑使得这个方案就变得大而无当。这种纯噱头的设计语言，对建筑本身是毫无帮助的设计，仅仅是建筑师为了追求风格的手法。然而这些手法让建筑变得臃肿累赘，在东京的城市里，显得喧宾夺主而格格不入。

Zaha Hadid的体育馆概念图

所以在后对Zaha 这个方案的批评，滚滚而来，甚至对当时以安藤忠雄为首的竞赛评委的批评，也甚嚣尘上。很多建筑家都质疑评委的不专业甚至黑箱操作，让Zaha Hadid赢得了这次竞赛的第一。槙文彦甚至直言不讳的说，因为安藤忠雄是做小住宅起家的建筑师，对这种大型项目完全没有经验，结果乱点了鸳鸯。【注4】

安藤忠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风格化的手法，带来的是造价的增高，这成为了这个项目最终流产的命门。

其实通常来说，建筑和城市层面到底有多少问题，到甲方那里是不起决定作用的，甲方通常最关心的只有一点，造价。这个建筑的造价竞赛阶段的£6.72 亿英镑 (1300亿日元) 飙到了 £13亿英镑 (2520亿日元)，让日本政府觉得无力承担，也让日本民间怨声载道。

因为日本国内从开始就有很多反对奥运会的声音，百姓并不太支持这劳民伤财的奥运会的，很多日本人都在不同的场合跟我说过，宁愿把奥运的钱省下来去支援灾区建设，重建家园，也不想糟蹋去盖这么一个这么贵的劳什子的建筑，天怒人怨。【注5】

而这个2520亿日元的造价多么离谱，让我们稍微做个比较就清楚了。 2008年鸟巢的造价是大概30亿人民币，折合现在的日元不到600亿日元，而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主体育场的造价稍高，但也只有£5亿英镑，折合现在的日元仅仅只有970亿日元。所以和上述两个场馆相比，都是主体育场，Zaha Hadid设计的体育场几乎就是天价...... 【注6】

对于经济疲软日本来说，Zaha Hadid的华而不实的设计无疑是沉重的负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于是在三年的吵吵嚷嚷之后，日本政府迫于压力，不惜以国家信用受损的代价，政府违约的手段结束这个问题，这种壮士断腕的勇气，其实是无奈的决定，也是种务实和负责的态度。比起为了面子，强行上马，最后骑虎难下，劳民伤财，从开始推倒重来，确实是更明智的选择。因为以Zaha Hadid的设计的难度和规模，很难说这个建筑这么进行下去会不会变成汉堡音乐厅那样的烂尾工程，旷日持久，吞钱黑洞。而奥运会无法延期是很现实的困难，两者厉害取其轻，日本政府最终选择放弃。

安倍晋三17日宣布一切从头开始时，以前三年的努力一切清零。而现在是2015年中，距离2020年东京奥运会不到5年，再也没有时间再给日本为了一个奥运会主体育场聒噪不休。日本要做的，就是以雷厉风行的方式，尽快举办一场新的竞赛，尽快定下一个方案，尽快开始施工.....

毋庸置疑，以日本的工业水平和建筑水平能在短时间内搞定一个奥运体育场。然而接下来再也没有和风细雨，只有狂风暴雨了，故事才刚刚开始，一切可以拭目以待。

最新的消息是，日本政府的发言人菅义伟17日表示，与Zaha Hadid的合同已经取消，日本政府将会在六个月之内举办一场新的竞赛，届时将公布新的奥运会主体育场的设计和预算。

【注1】http://www.sankei.com/life/news/131009/lif1310090033-n1.html

【注2】http://toutiao.com/a4707789252/?tt_from=sina&app=news_article&iid=2865720387

【注3】http://www.designingbuildings.co.uk/wiki/London_2012_Olympic_Stadium

【注4】德国《建筑世界》杂志 2015年25期

【注5】造价来自与Telegraph.co.uk 的报道Japan scraps Zaha Hadid’s Tokyo Olympic Stadium due tospiralling costs

【注6】2008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鸟巢的造价来自于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eijing_National_Stadium

2012年伦敦奥运会主体育场的造价来自于 http://www.detail.de/architektur/themen/london-2012-olympiastadion-019257.html

参考：http://www.tokyo-np.co.jp/article/culture/culture_news/CK2014100502000207.html

本文为独家特约稿件。文：forca/唐洁，编辑：禽禽，转载请联系书评君，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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