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横行

我其实挺烦女学生叫我男神的。这些个女学生，不过是高中读书太苦太压抑，到了大学就开始撒野。同龄男生太幼稚看不上，讲台上那个成熟貌端的中年大叔就成了意淫的对象。不象以前，女生暗恋老师还偷偷摸摸，心有千千结的模样，挺可爱，现在的女生，完全没有正形，成天嘻嘻哈哈，这个男老师是男神，那个也是。纯粹是她们自娱自乐。

刚开始上讲台那几年我还挺享受的，往台上那么一站，随便抠点掌故出来就可以口若悬河，我一只手插裤兜，另一只手夹着粉笔头适时的在空中挥舞，或是画圈，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帅，台下的女生更是眼睛都直了。

课后，总有几个贴着我问这问那。年轻的肉体啊，嘴里哈出来的气都是香的，皮肤也都白玉似的光滑透亮，说不喜欢是假的。可也就是短暂的虚荣而已。我是一个结婚有孩子的人，闹出点事来第一个吃不消的就是我老婆。所以后来我开始很烦那些女生的目光，那目光里蠢蠢欲动的青春，水汪汪的情意，不论真假，都有着让人心潮澎湃却又无计可施的挫败感。

我老婆是我大学同学，系主任的女儿。一般的剧情是，系主任的女儿通常都长得很难看，但她可以借助家庭优势成功生擒系里最帅的男生。我和我老婆不是这样。她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很舒服，很耐看，细眉小眼和和气气，标准好妻子。她说我是班里成绩最好的男生里长得又是最好看的，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以及有点酸酸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但她就是喜欢，就是要对我好。我就这样，觉着也挺好的和她谈起了恋爱。

有人说我和她结婚是有目的的，真是幼稚小人。和人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对女人是，对男人也是。我犯的着就为了现在院长这个职务搭上我一辈子幸福吗？再说了，以我的才能，到哪个学校，都能凭自己本事36岁上教授，40岁坐上处级位置，在学术圈混成个有模像样的人物。不是真的觉得我老婆这人不错，我是不会和她结婚的。

和所有中年夫妻一样，我和我老婆的生活早就进入平淡如水的阶段。她的注意力基本放在了儿子身上，对我已经不太花心思。正面来看，是好事，生命缓缓如流水，让人心安，省事。从负面来看，是无趣。不过人总归是要无趣的，哪能总像年轻的时候，拿着她一根头发丝都可以摆弄半天，现在，她就是脱光了衣服揣我怀里来，我也要愣好一会神才想得起接下去该干什么。她的乳房垂落下来，我含着她，也不再是像当年含着甜丝丝的樱桃果而是像含着一只凉嗖嗖的酸葡萄。

当女生们那些弹性又娇嫩的皮肤充满信任地在我面前袒露无遗的时候，我身体里那根敏感的神经还是会不安份地抽搐一下。仅此而已。这并不是因为我是正人君子，而是，怕麻烦。真要是和某一个爱慕眼神的主人交往上了，没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知道有很多人在盯着我，到时候，一地鸡毛乱飞，半生经营都给砸个粉碎，这样的局面，任谁都不愿意看到。

是的。我说了，我不是个正人君子。此刻，我的微信通讯录里就存着几个有意思的女人的账号。别误会，不是小姐。对于小姐，我的原则是“绝不回头”。不像我一个朋友，爱找同一个人，看起来，还像动了感情似的。那朋友的老婆有妇科病，身体里会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已经和朋友分床多年。有次饭局后，我们去一个新发现的地方玩，他一眼看上了一个着护士装的小姐。以后每次去，他就要那个小护士。我们笑他也不换换口味他还一板正经地说，要忠实。

无聊的时候，比如等飞机，出差住旅馆，我就会点开其中某一个名字。有一个是会议上认识的，风韵犹存的中年学者。女学者的端庄外表和床上的惊天动地所形成的强烈对比，正是她的精彩之处。她老公是一个基本把家当旅馆的厅级干部，女儿也刚上大学。已婚有家的女人的好，也在这里：安全。微信里大家能够相守默契的尺度，不玩过界。第二个是要报考我研究生的一个女公务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瘦精精的女人就夸张地叫了一声：李教授啊，你比照片上看到的还要帅！差点扑倒在我怀里。互加微信后第二天，她就主动开始和我联系。她的专业肯定是不好的，今年，甚至明年我都不会考虑招她，她大概也知道这点，明摆着一个打持久战的样子。她嘴甜，我也不拒绝她继续甜下去。

第三个，是研究生同学聚会上再次见面的一个女同学。微信备注里我给她取名，花儿。

决定读研的那会，我已经留校任教，虽然还没结婚，但基本已经被现在的老婆套牢，她的父亲，我们的系主任，也对我肯定有加很愿意把女儿托付给我。一切稳定，我就考到我们专业最有名的一位老师门下继续读研究生。学校在北京，离我任教的学校隔着十二个小时的火车的路。

花儿和我不是一个导师。当我们研究生一起上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大课的时候，一群不同年龄的男学生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来看她的。看她在万众瞩目之下，款步走进教室，那一刻，真是诡异的安静。女生也一样，我知道，她们也在看她。

她身材很高，身线很柔，走起路来如一尾轻灵的海藻，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总是湿湿的，像水里刚钻出来的美人鱼，带着对人类世界强烈的好奇。是的，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未婚妻。女人的差别真的是大，有的女人是不起眼的小草，只有很少的男人会发现她的好处，有的女人就是像花一样，能吸引所有男人和女人的目光。有一次上课，她坐到了我前排，如此意外的恩赐，让我整堂课都像溺水一般，窒息得差点死过去。那次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我就知道，我有戏。

我一点都不意外她会爽快地接受一起喝咖啡的邀请。那天晚上我们从咖啡的产地聊起，聊殖民主义与后殖民主义，还有地下电影，先锋派戏剧，萨特的斜眼和福柯的性癖。我几乎是调动了全部的适合谈情说爱的学术储备来应对桌子对面那个时刻盯着我的漏洞随时发起质疑的女人。

她让我激动，不只是身体上的。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女人类型。在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在我琢磨着下一次该找个什么地方约她的时候，她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去了。我聪明的，就在送他回宿舍的黑暗小路上，果断地拉了她的手。当我想要继续吻她的时候，她闪开了头，手却没有松。

我是很快就要结婚的人。研究生同学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之后，我冒出了要和花儿一起生活的念头。和这念头一起冒出来的是我必然的精打细算：花儿她怎么想的呢？她还是单身，追求她的人肯定很多，从结婚的角度来讲，也未必是最可靠的。不象我的未婚妻，模样平凡也没什么出格的思想，但是对我诸般依顺。左右权衡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我终于决定放弃花儿。有一次，她来找我借书，明摆着是什么意思，可我把书塞给她后，就找了个理由迅速离开了。她眼里无数个问号，让我心疼，又有些得意。还书的那天，我说你别上来，我到楼下来取。取了书，她似乎要说话，我没给她机会，扭头就回了宿舍。

我是怕她。怕红颜祸水动摇我那颗本来就不坚定的军心。她只要开口说，我们一起走走，我马上就会奴隶一样，把自己送到她的手里，任她把我牵到哪个地方，叫我干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