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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唐筼 |
分类: 文史撷英 |
常言道,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一次闲谈中,陈寅恪的一位同事偶然提到,在一位女教师家中,看到墙上悬挂的诗幅末尾署名“南注生”,他不知“南注生”是何人,特向陈寅恪请教。陈寅恪听闻后竞先是吃惊,然后才沉吟道:此人定是灌阳唐公景嵩的孙女。
原来,南注生是唐景嵩的别号,而唐景嵩就是中法战争时请缨抗法的封疆大吏。他的“请缨日记”,陈寅恪早已读过,每次读来都热血沸腾,仰慕不已。于是,陈寅恪当即询问住址,定要登门拜访这位女教师。
这次相遇似乎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的“天作之合”。出身名门的唐筼,从小饱读诗书,能诗会画。所以,当那一刻才子遇见才女,四目相对,只剩下相见恨晚。
不久,已是38岁的陈寅恪与30岁的唐筼,这两个大龄青年缔结了偕老之约。
唐筼在大女儿出生时,原先的心膜炎诱发为心脏病,几乎撒手人寰。尽管病体支离,唐筼却在之后几十年撑起了家的重担,下厨、养花、种菜、育儿……她将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献给了这个家。
抗战期间,陈寅恪一家也历经颠沛,自北平、长沙、梧州,后辗转到香港。然而,香港的生活也不安定。1941年12月,日军发起太平洋战争,香港沦陷,日本人以“日币四十万元强付寅恪办东方文化学院”,陈寅恪只好带全家仓促逃离。
长期的心力交瘁,让陈寅恪的神经衰弱症日益加剧,又因用眼过度,在抗战后期竞致视网膜脱落,壮年目盲。当时,陈寅恪陷入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是唐筼安抚了他的创痛。不仅照顾他饮食起居,还为他查阅资料,诵读报纸,记录书信。甚至有一年,陈寅恪的助手不辞而别,他无法上课,也是唐筼,毅然拿起课本,充当丈夫的助手走上讲坛。
为了给陈寅恪布置一个温馨舒适、充满情趣的家。柏树为篱,篱下栽一畦瓜果,两株葡萄藤,再搭一架简易牵牛花架。于是,春来秋至,总有长的圆的红的绿的花、果起伏跌宕。而那些瓜果,经唐筼烹煎炒煮,又是一美味素肴。陈寅恪情不自禁地为她写下“织素心情还置酒,然脂功状可封侯”的赞美诗句。
在陈寅恪眼中,唐筼俨然是生命中的第一知己,他每完成一部著作,都请她题写封面。结婚28周年纪念日那天,他曾赋诗赠她:“同梦忽忽廿八秋,也同欢乐也同愁,侏懦方朔惧休说,一笑妆成伴白头”。也同欢乐也同愁,这一对患难夫妻,情深意重,刻骨铭心。
据说,这对患难夫妻,却在解放前夕有过一次非常激烈的争吵。当时,局势动荡,陈寅恪一家到广州后,亲友、学生都动员他去海外。唐筼也想举家外迁,因为她早已害怕战争离乱,更担心他的身体和安危,去国外,至少可有一份宁静的生活。但陈寅恪毅然决然的态度,让她伤心泪落,一气之下,她去了香港。可陈寅恪坚决不离开,放不下陈寅恪的唐筼,不久又回到他的身边。在后来风雨如磐的岁月里备受折磨,却再未抱怨过他的固执,总是坚定地守在陈寅恪身边,他的各种“声明”、“交代材料”,全出自她的手,陈寅恪的精神痛苦,她感同身受。更难得的是,她还在寻找各种机会给丈夫呈现生的快乐和美好。正是这种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料,精神上和风细雨的慰藉,使身残体弱的陈寅恪,凭借超人的毅力,在风烛残年完成了80万字的《柳如是别传》等著述。
此挽联撰后一月余,1969年10月7日,一代国学大师陈寅恪辞世。弥留之际他一言不发,只是眼角有泪不断流淌。而唐筼也出奇地平静,甚至没流下一滴泪。仅隔45天,同年11月21日,唐筼也走了。她好像是专门为陈寅恪来到这个世上,陈寅恪走了,她也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陈寅恪,以学识渊博著称于世。然而,他的人生却颠沛多难,壮年盲目,暮年膑足。幸运的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之女润泽了他的生命,甚至追随着他渡向生命的彼岸。演绎了一段传统文人的婚姻佳话:相濡以沫、荣辱与共,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