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古寻踪”中国古建筑游记大赛 特等奖
图文 | 孔严 2016.12.30
地理位置:山东省枣庄市山亭区兴隆庄
建筑年表:明末清初
石板房村落
©Google
一、离乡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
此时关外狼烟四起,关内战火连天,李自成、多尔衮的军队剑拔弩张,天下未定,谁会在乎鲁南一个普普通通小村庄的存在呢?于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匪首就是皇帝,烧伤抢掠变成了奉天行事,理所应当,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先贤曾说:苛政猛于虎。可未曾料想到猛于虎的又何止苛政!忍无可忍的人们试图过反抗,但手无寸铁的他们又怎能敌得过一群亡命之徒?对于安土重迁的农民来说,要么顺从,要么灭亡,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他却不信,望了望身后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毅然背上行囊,带领着他们走向了大山深处。
二、寻材
鲁南翼云地区的山不似昆仑之雄伟,江南之秀丽,它是泰山山脉缓缓地收束。抬眼望去,只见重重叠叠的群山,由近至远,次第向天边舒展过去。身处其中,像一滴水墨落到纸上,近处山石棱角清晰可见,远处山势轮廓隐隐约约,由内及外,渐渐渲染开来。
而他却没心思像文人墨客一般把酒临风,曲水流觞,抒发胸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安个家。便寻一平坦之地,按照原来家的样子,搭建起来。这山中木材到时充足,可喜于平原生长的茅草在这翼云山区中却难觅踪迹,原本最为稀松平常的事物却成了他魂牵梦萦的宝贝!理想中柔软的茅草和现实中坚硬的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茅草,也只能用一些树枝、叶片来替代了。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1] 这山中气候复杂,变幻无常,又有飞禽走兽对其侵犯,刚搭建好的草房便已奄奄一息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本来勾勒出一幅安居乐业的蓝图便像那空中楼阁,仅仅存在梦境之中。
“上天为何如此对我!”他一边拍打着石头一边怒吼着,刹那间,一个念头从他的右手传到脑海,一闪而过——石头!
三、筑家
翼云山区的石头是上天赐予的宝藏,形状各异、厚薄不一、大大小小的石头便成了天然的建筑材料。
既然有了材料,那便重新开了工。但如果再用原有的建造工艺便行不通了,必须加以改造,方可使用。
事不宜迟,先将那些厚度一致的石块铺设到早已夯实的土地上,再加上一层夯土进行地面平整,这样便有了一个光滑耐用的室内地面。
万事开头难!有了坚实的基础,后面的事简单了许多。墙体构造便将那大小不一的石块从下至上依次排列,大块的石板作为主体,小块的石板作为其中缝隙的补充,一点一滴之间,做好了一面外观错落有致的墙体。
至于屋顶,没有茅草又何妨!将那形状不同的薄石片依次排列开来,石片下面再铺以秸秆,虽然增加了屋顶负荷,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那檩条和横梁排布得更加密集一点就是。
经过精心地搭建,他原本就想拥有一个简简单单温暖的家,未曾想到却建造出翼云山区第一个石板房!
堆叠
©curry
石痕
©curry
屋顶构造
©curry
屋顶石片
©curry
四、村落
“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阜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2] 他和他的子孙或许没有听过管子这句话,却熟知其中三昧。
他们的房屋背靠着翼云山,东南面向翼云湖,有河流从中穿过,其地势北高南低,极具层次感,院落的布局大都依山就势,每个院落的安排近似梯田,布局高低错落、顺山就势、 疏密有致。顺应自然,和山水融为一体,依山而筑,宛若天成。朴实无华的人们并不知道所谓规矩,所谓礼制,只知道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方便怎么做,大大小小的石板房便由北至南、由高到低依次排布,其中院落虽为合院,却不拘泥于方方正正,大多去繁从简,随圆就方,这不就是对“道法自然”四个字最好的诠释吗?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建造出一个山水环绕的村落格局。
翼云湖
©curry
冬季枯枝
©curry
院落具有层次
©curry
屋顶鳞次栉比
©curry
五、轮回
岁月流逝,转眼匆匆数百年。他已不在,但他所建造的房子却历经沧桑变幻,依然屹立在这翼云山中。但这些房子太老了,老得已经不再适用现代人们的生活需求了,人们开始厌恶它,向往着城市中舒适的居住条件,灯红酒绿的精彩生活。于是,居住在石板房的这些人们,开始像他们的祖先一样选择了离开,只不过他们之间路的方向恰恰相反,一个因匪患而来,一个因落后而去。
小小的村庄又变得像几百年前他没来过时那般寂静,只不过多了十几个沉默无言的石房子罢了。这里进入了一个轮回之中,等待着下一次发现它的人。
六、重生
“您现在看见的房子就是距今360余年所建造的最古老的石板房了”。顺着声音,我望了过去,它好像不仅仅是一个房子,我仿佛是和他凝眸相对。
早就听说翼云山中有一个石头部落,这周末我便约二三好友一探究竟。
我们驱车穿过山脚小城,便看见高低起伏的石墙、石屋连成一片,坐落在了山坡上。
走进村庄,放眼望去,石径、石台、石凳、石磨、石瓦……石,山石,一片片、一块块,层层叠叠、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地堆积起来。阳光洒在那石碓上,斑驳了岁月;游人走在石径中,感悟着自然。
我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古老的石板房,好像听到了阵阵声音——
凝视着墙体,倾听着他是如何一点点堆积着大小不一的石块;
仰望着屋顶,聆听着他是如何将那片片石板变为鳞次栉比的瓦片;
俯察着地面,谛听着他是如何夯实土地,创造出平整耐用的地面。
这些古老的石板房或许不能再像几百年前那样给人提供温暖的家,但它们摇身一变,变为爱山的智者,讲诉着生活在翼云山区的人们如何用辛勤的劳动去改变命运,如何用非凡的智慧去与自然和谐相处。
他已逝去,它已重生。
石径
©curry
石碾
©curry
石房
©curry
袅袅炊烟
©curry
石灯
©curry
拾级而上
©curry
七、尾声
江声浩荡,钟声复起。
从石板房村落回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发现这些房子的物质价值远小于它们的精神价值。诚然,它的建造方式和建筑材料独树一帜,但相对于苏州园林,甚至是宏村、西递而言,不可同日而语。
最令我感动的是它背后平凡普通的百姓抗击命运,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以及顺应天地,尊崇自然的行事方法,在这一抵一收之间,彰显着古人简单却不平凡的智慧,今时的我们,不也应如此吗?
瓜果
©curry
玉米
©cu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