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的D区安排在大楼底层,这里没有白天黑夜,蜂巢一般拥挤狭窄的牢房不设窗户,依靠牢房中央的天花板上的换气设备实现空气流通。牢房是四人间,场地都是够用的,很少出现囚犯爆满的情况。掌权政府对异能者秉持打压的态度,将普通人和异能者分开量刑。警局有权在异能者使用异能作案时直接击毙处理,涉事情节轻一些的异能者被拘捕后,往往需要一笔不菲的保释金才能脱身。异能者处在社会底层,目前统计出的人数不过百万,有胆子犯大案的没命活着,不需要他们动手,早在北塔外边被收拾了,剩下一些达到A级能力评估标准的佼佼者,才会被收押到北塔的D区。
法律明文规定,只有A级以下的异能者享有被保释权,因此D区里的人都是无期徒刑,且不存在减刑的可能。异能者的人均寿命普遍短暂,能力越高越折寿,拥有A级异能的人最长活不过四十岁,这就是为什么D区如此冷清。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双手铐在身后的马可波罗被钟无艳押回房间,沿路上他一直试着向她搭话,可惜得到的回应十分不如人意。马可波罗是新来的,为人健谈幽默风趣,对这里的一切充满过剩的热情。像他这种情况,钟无艳已经司空见惯,北塔的D区总共没几号人,很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刚来的时候都不怕事儿,后来就受不了折磨求死不能。身为狱警她得避嫌,不能跟他多有接触,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过敷衍地应上几句。
“长官,那里难道没有人了吗?”牢房靠近走廊的那面墙壁统一使用特殊材质的玻璃取代,马可波罗往里瞄了一眼,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时间还不到饭点,更不是冲澡的时候,其他牢房的人早来齐了。
“死了,还剩一个,迁去你那间了。”钟无艳漠不关心地回答,见他又想探头去看,扯过他的手铐粗暴地把人摆正,“怎么,没见过监狱死人?成天叨叨什么,看路!”
“真是一位粗鲁的女士啊。”马可波罗佯装感叹,被钟无艳挥着警棍赶回牢房,解开手铐,他冷不丁被她往前一推,整个人踉跄一下,笑着冲那些人打招呼,“嘿,伙计们。”
房间两边分别摆着两个粗陋的铁质床架,百里玄策和奕星一块儿睡上下铺,新来的囚犯睡在马可波罗底下那一铺。干了一天苦力活儿,那三个人都疲惫非常。百里玄策两腿盘着坐在床上,摆着一张臭脸回头看了一眼马可波罗,眼中露出一股轻蔑。那个叫奕星的瘦弱少年沉默地抱膝坐着,靠着墙壁垂着眼睛不言不语。只有新来的那个搭理他了,连着衣架拿下那块干净的毛巾,递到马可波罗面前。
“谢了。”马可波罗拿着毛巾一比划,擦了擦颈子里的汗,颇感兴趣地看着那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我是马克,从克罗伦撒来的。”
“苏烈。”男人的脸上横着一道刀疤,那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凶恶了,而他的眼神出奇地平静祥和,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力量,声音温吞低沉,“听你的口音不像克罗伦撒的人。”
听到这里,马可波罗有些意外地放下手里的毛巾:“你到过那里?”
“嗯。”他点点头。
“哦,上帝啊,那地方美极了。”马可波罗抖开毛巾把它挂起来,手也不停地说,“尤其是他们的朗姆酒,伙计。”他一屁股坐在苏烈旁边,话匣子一下全打开了,“我的父亲是跑私船的,你知道,就是那一行的,虽然克罗伦撒是我的故乡,但我是在船上长大的。”
“你应该会很多语言。”
“没错,我还……”马可波罗兴致勃勃地说到一半,突然被一个人的到来打断了。
牢房的门突然大开,花木兰手持电棍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定在奕星身上,她沉声说:“G715,出来。”
缩在角落的少年没有一句二话,老实地伸出手腕任人铐住带走。眼前的道路似乎格外漫长,奕星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花木兰身后,垂着脑袋盯着她的那双皮靴。奕星不在乎自己被带去哪儿,压根就没看路,突然一头撞上花木兰的后背。他捂着鼻子看了看她,后退几步和她拉开距离。她打开门,朝里一扬下巴让他进去。
看到公孙离的那一刻,奕星不禁停顿一下,他没想到她会来,眼中闪过一瞬讶然。这里不是见面室,只是一间普通的审讯室,奕星坐在公孙离对面,一句话都没说。他似乎不在状态,神情漠然,目光落在虚空中的一个点。
“奕星,我来看你了。”公孙离偷偷擦掉眼泪,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有些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阿离为什么在这里?”他问。
“爸说……说这次可能保不了你……我担心你,就辞职来北塔工作了。”
他想,那些根本无关紧要。看着胞姐泛红的眼眶,一句冷淡的“不必了”冒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奕星终于用正眼看着公孙离,淡淡说道:“我没事。”
公孙离不安地绞着纸巾,鼓起勇气坚定地说:“姐姐会帮你想办法。”
“那没有用,D区的犯人不能保释不能减刑,你……”奕星站了起来,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阿离,申请调任吧,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奕星!”公孙离猛地站起来,眼泪全涌上来,她喘着气突然哽咽。
他回头看向她。
“别哭,阿离。”
他轻声说。
叫人带奕星离开后,花木兰站在公孙离身边,默默扯了一张纸巾给她。
“谢谢。”公孙离狼狈地擦擦眼泪。
“你们是姐弟?”她问。
“是……”谈到这个话题,公孙离流着泪直叹气,“他寄养在别人家了,所以我们……”
母亲生产时突发子宫动脉破裂,生下奕星后就大出血在手术台上亡故。父亲对异能者抱有很深的偏见,他把奕星当作一个不吉利的祸害,直言是他害了母亲。这个男人固执得令人不敢相信,居然能把亲生儿子丢给别人养活,让他跟着那家人姓。这种荒唐事,公孙离实在难以启齿,只能抱歉地朝花木兰笑了一下:“花队,我先走了,今天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她目送她离开。
花木兰打开耳麦:“李白,查查那个奕星。”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要具体的,看看他那个爹什么来头。”
“老大,不用查,我知道他。”李白抬头往嘴里塞了一颗蜜枣,“他啊,因为黑了中央银行的电脑进来的,他那个异能会影响电子设备,具体的不清楚。”他咀嚼着,含糊地说,“他爹还是个不小的官儿,人不怎么样,带头搞种族歧视,为了参选还把儿子丢给别人养。”
她沉默着关上耳麦。
明世隐手底下那帮人,花木兰只认得其中几个,公孙离是最近来的生面孔,一开始她对她没什么印象,后来她发情时人格分裂,平白无故把这姑娘伤得不轻,无意间记住了这张脸。公孙离找上门的时候说了不少软话,尽管不合规矩,花木兰到底还是给她行了个方便。
耳麦又响起来,李白一上来就凉凉地说道:“老大,A436惹麻烦了。”
花木兰立刻赶到餐厅,里面已经乱作一团了,用来栓住犯人的控制器放倒了几个闹事的家伙,还有一些仍在咬牙扭打。他们打群架的场面可不好看,踩着一地狼藉,花木兰用力随手抓起一个人,用力砸到那群人身上:“都住手!”
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呻吟,百里玄策翻了个身大口喘息,那个身强体壮的白人又站起来,带着满嘴鲜血咆哮着一拳打向他的脸,他只躺在那儿冷眼看着。白人大汉被花木兰一把拎住裤腰,被她电得脸上的肌肉一阵激烈地抽搐,猛地倒地,咧开的嘴角溢出白沫。花木兰的脸色沉得可怕,百里玄策摊着手脚冷笑一声,无所谓地侧过了头。
“花队。”一个狱警站在后头待命。
“带走。”花木兰言简意赅地说,蹲下铐住百里玄策,提着他的衣领随手往上一拎,“这个交给我。”
花木兰把百里玄策拖到反省室,用力把人摔到地上。双手铐着,百里玄策靠墙坐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突然被她一脚踩住肩膀,骨头差点断了。
“谁先动的手?”
“我。”他那不怕死的眼神仿佛笃定她不敢拿他怎么样。
“理由?”她接着问。
「你他妈以为自己很威风吗?你不过是那个婊子床上的一根按摩棒!」
想起那个白人耀武扬威的脸,百里玄策咬紧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他嘴臭!欠收拾……”
百里玄策一副硬着骨头宁折不弯的样子,花木兰的鞋底探向他的双腿之间,不打招呼直接一脚下去:“聪明的做法是,你要学会忍耐。”
“死女人,你……”他说话都结巴了。
花木兰踩着百里玄策的那根老二上下一拨弄,它居然很快有了反应,从他的裤裆里顶出来,他面红耳赤地看着底下那一大包东西,夹紧双腿瞪着她。
“看来你的忍耐都用在床上了。”她说着想把脚收回来,被他用手铐勒住脚踝。
他干瞪着她。
“想要?”雄性尝过雌性的滋味就会变得不经撩拨,他副这样子可听话多了,可惜花木兰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发情期以外的时间,她并不想做那档子事。
“回去吧,这是给你的教训,你自己用手弄。”她一脚踢向他的侧脸,直接把他踢昏在地。
百里玄策醒来时躺在牢房的床上,他往身上胡乱摸了几下,惊坐起来伸手探向身下的某个地方,见它消下去了,他像筋疲力尽了似的,一仰倒在枕头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唤,黑暗中他愤愤地用被子蒙住脑袋。
D区的犯人每周只有一次机会呼吸地面上的新鲜空气,每到那个时候,那片荒凉的空地都比往常热闹,一个个囚犯鱼贯而入分批站队,负手站着盯着那个巨大的显示屏。一个蒙着眼罩的女人在屏幕里训话,她那一头金发盘在脑后,五官挺立的脸上神情严肃。
百里玄策他们站在一个队伍里,马可波罗看着那个漂亮女人在私底下感叹:“伙计们,我得说这位长官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猜她是克鲁士人。”
旁边不知道是谁一声嘲讽:“那个妞儿能把你的肠子扯出来,再绕脖子三圈。”
周围几个人跟着闷声发笑。
“她叫米莱狄。”苏烈说。
“米莱狄……”马可波罗回味着这个名字,着迷似的望着那个女人的脸。
一个脸色惨白的囚犯突然倒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挠着自己的喉咙,仿佛快窒息一般拼命喘气,他的眼珠逐渐变得浑浊,虹膜正在慢慢褪去色彩。
“他变异了!”前来查看的狱警刚刚
惊呼出声,立刻被他抱住胳膊一口咬住。
“撤退,撤退!”
接二连三地冒出丧尸,慌乱中囚犯们乱作一团,几个狱警留在现场组织撤离,花木兰负责断后,掐住一只丧尸的脖子拧下它的脑袋。
这一片是他们防御比较薄弱的区域,整个空地附近只有几层铁丝网,普通的丧尸倒还好办,一旦这些变异的A级异能者中间出现丧尸王,那么这场风波恐怕不会轻易平息。
“花队,您……”
“走!”所有人走后,花木兰一把推上铁门,回身往上一个后旋踢。一只丧尸扑到她身上张嘴想咬,被她一棍子捅到嘴里用力推开。
“老大,消息已经报上去了,现在怎么办?”李白有点急了。花木兰的能力是被压制着的,精神系异能使不出来,唯一可以作用攻击手段使用的电系异能只能以A阶水平使用,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荒凉的空地上,有些丧尸围着几具尸体撕咬啃食,有些摇摇晃晃地朝花木兰走来,其中一个身影缓缓立起,是那个白人大汉,他扭了扭头咧开了嘴,眼神像只野兽一般灵动——
丧尸王!
风中卷着一股淡淡的腥气,不知道是土腥味,还是模糊的血肉的气息,花木兰脱了帽子和外套,模样依然镇定:“我先拖着,你让他们喊人过来。”
D区的狱警没有配备普通枪械,身上的枪弹只针对异能者。里面装着强效能力抑制剂和肌松剂,那种剂量几乎致命,一针就能摧毁一个A级异能者。这些对丧尸不太管用,花木兰丢了一些派不上用场的东西,深吸一口气后睁开了眼。
“老大,还是走吧!”
大量释放异能只会严重消耗她的体力,她总会有支撑不住的一刻。
“照我说的做。”她说。
花木兰跳上铁丝网,徒手抓着网格避开一只丧尸,跳下来一脚踢向后面一只的脖子。她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顾不上确认自己是否把它解决了,往前横了一腿扫倒一只干瘦的丧尸,掐着它的喉咙,抓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它的脸。鲜血溅到颈间的那一瞬间,她颤了一下,在其他丧尸赶来前离开。
地上还残留着几根空针,都是狱警们端枪扫射后留下来的,花木兰随手捡起几根,沿着铁丝网一路往前奔跑,耳麦里突然出现一阵尖锐的杂音,她被刺得一边耳朵开始耳鸣。
耳麦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数数有几只丧尸王,我要一个具体的数量。”明世隐轻啜一口茶水。
她皱眉,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远远瞧见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魔种,那人瘦得像根竹竿,蹲在一具被人吃剩的尸体上抓耳挠腮。丧尸王拥有野兽的捕猎意识,它和那个白人大汉一样,在等那些普通丧尸消耗她的体力,最后出手把她制服。
花木兰刚回过头,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那是一具较为完整尸体,倒在隐蔽的角落还没被啃食过。她踩了它的胸膛,它倏然睁开眼,普通丧尸瞳孔浑浊,它的眼睛却是原模原样。她在它动弹前抓住它的头发,用针管戳瞎了它的双眼。后面还有一群追兵,她来不及弄死它,趁它痛得大声咆哮赶紧逃离。
“目前三只。”
“挺能耐的,这种变异成功的几率……”
“你在浪费时间?”她冷声问。
“你不是拖得住吗,急什么?”明世隐似乎半点不着急,“那个实验体也在D区,我让他过来帮你了,至于这些丧尸王……”他眯起眼,“别把它们弄伤了。”
“什么意思?”花木兰还没问出个所以然,那个白人大汉突然截住了她,它大概是忍不住了,弓着身子摩拳擦掌,喉中发出野兽的低吟。
花木兰停下来和它对峙,腿上突然中了一刀,她痛得弯了膝盖,看向鲜血淋漓的大腿,猛地拔出那个利器,发现是监狱里常见的,用私藏的铁勺磨成的小刀。身后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她顺势在地上一个侧滚,看着瞎眼丧尸王扑向白人大汉。那个白人生前就魁梧结实,部分异能者的气力又远超出正常水平,它一把捏住那只丧尸王的脑壳,竟然活活捏成稀碎。
耳麦掉在地上被它一脚踩碎,花木兰被它掐着喉咙提了起来,脚尖离地,她呛得流下生理性的眼泪,举起刚拔出来的小刀猛扎他手臂。他嚎叫着用另一只手猛击她的腹部,扯住她的头发狠狠撞向铁丝网。铁丝网被撞得变了形,脸色苍白的花木兰站不起来,它一手抓着一个变形的网格,把整个铁丝网卸下来,将她摁在地上掐住喉咙。它完全可以咬下她的脑袋,或者用力捏碎她的喉骨,可他像起了报复的心思,要把她折磨至死。
花木兰呛得流下生理性的眼泪,她又想用小刀扎它,被它攥住拳头使得刀尖对准自己的喉咙寸寸下压。她瞪着它那逐渐逼近的脸,猛地用头撞他的脑袋,一刀插进他的眉心,扎碎了那层晶核保护壳,浑身释放一股巨大的电流。丧尸的弱点都在脑中的晶核上,以他的身体素质,只有摧毁他的晶核才能彻底摆脱他。
眼看那丧尸王倒下后,花木兰撑着打颤的双腿起身,看着那群黑压压的,向她围聚过来的丧尸,眯起视线有些模糊的干涩的眼睛。
枪声响起,一道敏捷的身影杀进重围,用光子弹后当场和丧尸肉搏,他身上泼了新鲜的血浆,于是全场丧尸将他团团包围。她还愣着,突然被人搀扶住了。
“一只丧尸王就让你这么狼狈吗?”明世隐站在她身边,以旁观者的口吻感叹。
花木兰瞪着眼回过头,猛地一抬胳膊挣脱了他。
fin
本来打算留到下次写的,结果……我没想到我两天就写完了……都是因为墨者写作的有毒的锁屏功能啊,阿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