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经典题材《异形》这次选中了瓦格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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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热映的好莱坞大片《异形:契约》,选用瓦格纳歌剧《莱茵的黄金》第二幕中的《诸神进入瓦哈拉》(The Entry of the Gods Into Valhalla)作为配乐。一头一尾,这段音乐在正片中出现了两次。

《莱茵的黄金》是《尼伯龙根的指环》系列中四部歌剧的第一部,“瓦哈拉”是北欧神话中的天堂,这段音乐表现的是众神之王和他的天宫——瓦哈拉城的情景。这段配乐可不是导演一拍脑门儿就决定了的,它在电影中的两次出现,都有重要的伏笔和象征作用

这不是导演雷德利·斯科特(RidleyScott)首次在电影中尝试运用古典音乐。《异形:契约》是“异形前传”系列电影的第二部,在上一部《普罗米修斯》中,斯科特就选用了肖邦的《降D大调第十五前奏曲》(Op.28)作为配乐。把它用作片尾曲,足见导演对它的偏爱。

24 Préludes, Op.28:15. In D Flat Major ("Raindrop")

Ivo Pogorelich

而且,它在影片中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机器人大卫出场的时候。除了好听以外,这首乐曲在电影中的运用恐怕别有深意。肖邦这首著名的前奏曲,展现的是人类复杂、精致、敏感的内心情感世界,它在机器人登场的时候出现,可能是在告诉我们:这个人工智能机器人,不仅像人类一样有感情,甚至可以像乐曲中表现的那样纯净、深沉,至少,他可以去学。

《异形》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科幻经典电影系列,从1979年开始,分别有四位大名鼎鼎的导演执导了《异形》四部曲。而最近两部前传的导演,正是执导第一部《异形》的雷德利·斯科特。也就是说,《异形:契约》的导演正是“异形”这一经典形象的缔造者,被称为“科幻之父”。

斯科特时隔三十多年重新执导《异形》系列,这一次,他把焦点放在了人工智能上,并且开始探讨哲学问题。人工智能是近几年的热门话题,《异形:契约》和之前的《普罗米修斯》讲述的,就是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大卫(准确的说是两个,在第二部中又出现了一个和大卫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沃特),在觉醒之后的一系列故事。

如果说,在《普罗米修斯》中,大卫还只是一个老老实实扮演主人得力助手的边缘角色的话,那么在《异形:契约》中,大卫绝对占据了舞台的中间位置,在这一集中,他的自我意识彻底爆发。

电影的第一幕,是大卫刚刚被创造出来的场景——白色房间、卡罗·布加迪座椅、施坦威三角钢琴、弗朗切斯卡《基督诞生》油画、米开朗基罗《大卫》雕塑。在这样的环境中,大卫和他的创造者伟伦开始了哲学式的长谈。伟伦让大卫用钢琴弹奏瓦格纳的作品,大卫选择了《诸神进入瓦哈拉》——这是这首乐曲第一次出现,伟伦的评价是:“没有管弦乐队,显得有点单薄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几个镜头,它奠定了影片的基本基调,并为结尾这首乐曲的再现埋下了伏笔。

影片的结尾,由管弦乐队演奏的《诸神进入瓦哈拉》再次响起,大卫吐出两颗“抱脸虫”——一种合成完美有机生命体异形的原材料;接着,乐曲越来越雄壮,大卫背着手,大步巡视着即将作为实验材料的休眠的人类。这背后的意思是:大卫成为了众神之王,正在步入由他开启的新纪元。

Das Rheingold: Entry of the Gods into Valhalla

Klaus Tennstedt ,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但是,为什么一定是瓦格纳呢?这其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电影中,机器人大卫崇拜的人类有两个——拜伦和瓦格纳。电影中有几句诗:“我是万王之王,奥兹曼斯迪亚斯功业盖物,强者折服!(“My name is Ozymandias, King of Kings: Look on my Works, ye Mighty,and despair!”)”,出自十四行诗《奧西曼德斯》,它几乎成了大卫的口头禅。大卫一直说这首诗是由英国诗人拜伦所作,实际上是由同时代的英国诗人、拜伦的好友雪莱所作。

这情节看起来荒谬,难道人工智能的记忆也会出错吗?实际上,它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因为觉醒之后的大卫主观意愿太强烈,他宁愿让自己相信,这首诗出自拜伦之手。为什么呢?因为,瓦格纳、拜伦、大卫,他们身上有某种共通的特质。

拜伦毕生投身于民主革命运动,连最后的去世,都是在希腊军队的军帐中。中国的革命斗士鲁迅对他有很高的评价。在文学上,他创造了“拜伦式的英雄(Byronic hero)”这一典型人格,有人将它形容为“骄傲、情绪化、愤世嫉俗,神情充满蔑视、内心充满痛苦,对丑恶嗤之以鼻、绝不宽容,但有着深沉、强烈的情感。”这是拜伦作品里人物的反映,同时也是他个人气质的反映。

瓦格纳在音乐上,是天才与疯子的结合体,他是激进的歌剧改革者,他的追随者被称为“瓦格纳的信徒”。他的音乐语言具有摄人心魄的力量,甚至有不少人在听完他的歌剧后,中了“瓦格纳之毒”,出现种种生理和精神症状。前几年,英国《卫报》的一篇文章指出,“在瓦格纳的时代里,这位作曲家就被认为是忧郁、歇斯底里、催眠,甚至引发性高潮危险刺激音乐的缔造者。而在今天,瓦格纳的余威依然没有放过那些敏感的神经。”瓦格纳音乐的感染力可见一斑。

瓦格纳不仅是音乐上的激进派,还是一个狂热的民主斗士,1842—1849 年,他积极参与德意志民主政治运动,1849年运动被镇压后,在国外流亡十几年。当艺术与政治发生纠葛的时候,艺术往往沦为政治的工具,于是,艺术感染力变成了政治煽动力。希特勒是瓦格纳狂热的信徒,《纽伦堡的名歌手》是希特勒最喜欢的作品,他在“第三帝国”元首就职典礼上,播放的就是《纽伦堡的名歌手》序曲。

Die Meistersinger von Nürnberg, WWV 96: Act I: Prelude

Arturo Toscanini , NBC Symphony Orchestra

希特勒自杀之后,广播电台通报时的背景音乐是《诸神的黄昏》。由于这段历史,直到今天,以色列还禁止演出瓦格纳的作品。

Götterdämmerung:Prologue "Willst du mir Minne schenken" [Brünnhilde, Siegfried]

Anne Evans , Waltraud Meier , Siegfried Jerusalem , Bodo Brinkmann , Bayreuth Festival Orchestra , Günther von Kannen , Philip Kang , Daniel Barenboim

电影中,大卫从头至尾贯彻的,就是瓦格纳和拜伦的这种非理性气质。这与同为觉醒机器人的沃特形成对比,如果说大卫是拜伦的话,瓦特就是雪莱。很不幸,最后胜利的是大卫,他的这种非理性气质,在电影的最后一幕,伴随着瓦格纳的音乐达到高潮。像瓦格纳和拜伦一样,大卫并不是只有狂热、偏激的一面,导演对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复杂的。但是,这种偏激和狂热,是理解大卫这一角色的关键。

那么,大卫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不能再多说了,趁着电影还在上映,大家最好还是自己去电影院吧!(听木)

刘雪枫

“得到”App《雪枫音乐会》主讲人,音乐评论家,“音乐之友”品牌创始人,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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