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郑艳琼 No.109 一个人在巴黎
本期内容由沐文文化和陕西人民出版社提供
我住在巴黎,这是我的生活。
到过巴黎的人一定不会再稀罕天堂。
海明威说:巴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而我们却很年轻,这里什么都不简单,甚至贫穷,意外所得的钱财,月光,是与非以及那在月光下睡在你身边的人的呼吸,都不简单。
巴黎,温情而浪漫,优雅且迷人,在它的每一处拐角都能遇见故事,而每个故事背后都能看见情感。
久居巴黎的吴辛欣是一个“巴黎通”。她笔下的巴黎是很近的巴黎,她提供了这样一种方式,让你尽可能多的接近巴黎人、法国人的内心,然后才是对城市的理解。她用轻柔舒缓的文字,将巴黎的平民生活拉近到你的面前,也将生活中流动的优雅呈现给你,没有故作高雅的姿态,没有套上“时尚”的外套,这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可以感受到的巴黎。
梦旅人
吴辛欣 1983年出生的女生,留学法国,现居巴黎,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驻巴黎记者。久居巴黎的她,曾经翻译过多部法语作品,也是一个巴黎通,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自序 1095天是多久
海明威曾经说过:“假如你有幸在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它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座流动的盛宴。”
出发去巴黎的前一天,一位前辈送给我四个字:“享受孤独”。这是每一位驻外记者都会相遇的四个字,却也是1095天巴黎生活中,与我的喜怒哀乐交融的四个字。
三年的时间,最初的时光我会觉得新鲜还有点儿彷徨,但是往往在渐入佳境的时候,也是将要说再见的时候。很多人说在巴黎的生活像一杯茶,开始的时候很淡,慢慢变浓,而后芬芳四溢。
2003 年, 第一次踏上里昂这座城市开始十个月的交换生生活。那年的我始终认为里昂是心中无法超越的法国城市,不是因为巴黎不好,只是因为里昂先入为主地占据了我心灵中与法国最初的碰撞。我不得不承认,1095 天的巴黎生活,让我将里昂安置在心灵的一角,去喜欢、留恋、回味和珍藏。因为在巴黎经历的种种美好,让我很难去坚持自己对里昂那份独一无二的情感。我想这不是矛盾。一个安静而清幽,一个则令人心潮澎湃。
这本书中讲述的朋友、同事以及每一处小店、餐馆或是咖啡馆都是我在巴黎生活中真实的点点滴滴。在这段生活接近尾声的日子里,我会经常在临街的咖啡馆回想曾经的人和事。和巴黎,难说再见,更难的是和这里的人说再见。
每到年尾,总会去文具店买一本全年的记事本(Agenda)。巴黎会让一个人把生活填得满满的,和性格无关,和人际圈无关,只是因为这座城市每一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巴黎沙滩节、夏至音乐节、巴黎博览会、冬夏两季打折⋯⋯每年同样的时间这些已经了然于心的节日和活动从未让我觉得因为周而复始而百无聊赖。
2012 年夏至音乐节那天,记者站对面的公交车总站组织了一晚上的音乐会,公交车司机们换下平日的制服尽情地敲着架子鼓欢唱。他们会像一个熟悉的街坊邻居一样递给突如其来的我一份热狗,然后邀我拿上一杯香槟一起度过夏日音符雀跃的夜晚。一场音乐会、一份热狗、一杯香槟和一句Bonjour(你好)的问候,让这个就在家对面的庞大公交总站变得很亲切,而这样的邂逅确实只是我在巴黎若干普普通通日子中的一天。
法国人情感外露却也内敛,我的这本书中写到了我的邻居、记者站旁边那条商业街(Rue du Commerce)上的许多家店铺的大事小情还有我自己或者和同事、朋友一起去过的酒吧、品过的地道餐馆和特色的博物馆。身边的他们,或近或远,却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丰富着我的巴黎生活。我们也许缺少一次聊天,可能就只是过客,但是就是因为一次聊天,性格内敛的邻居Marie-Catherine 和我讲起了他们夫妻俩三个孩子的故事,还带着我去他们大儿子Bastien主管的酒吧中喝了一杯。
我会很感激这样一次又一次无意中的闲聊,让我发现了巴黎更深层次的美好。我发现自己实在很容易被感动,会因为感动于一点点的美好而记录下这些人和事情,只是为了瞬间的美好能定格在永恒。
离开巴黎出差的生活占据了我生活的五分之一时间。我很少会去将法国的外省人和巴黎人作对比,唯一想做的就是用照片记录下他们不同的笑脸和别样的生活。我会在旅游的时候将明信片寄往法国各地的朋友家,会想到他们中的某些人田园般的大房子里面贴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明信片,也会想到他们读明信片的样子与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法国人的生活别无二致。
和法国人做朋友,不用纠结于自己说法语时的清浊辅音是不是发得到位,他们会很宽容,当然也会告诉你说,一个法国家庭有一位来自中国的朋友会成为他们和小镇居民聊天时谈论的话题。我会时常翻看这些明信片,会看到某一张卡片上还有老友Marie-Reine的邻居孩子无意中滴上的奶油,也会看到将近90 岁高龄的听众俱乐部主席皮耶龙老人略带发抖的笔迹。只想在这本书中将这些不知何时还会再相见的法国人用一根线串起来,让他们彼此在我的书中相识。
1095天是多久?可以是三年,也可能是一生。如果你爱着一个人,想着一件事,念着一座城。
阴天 只爱面包店
几次去朋友小F 家的路上,都遭遇了巴黎突如其来的雨。尽管我很喜欢巴黎下雨的味道,也喜欢《午夜巴黎》里面微雨时的巴黎街头,但还是觉得淋雨不是我很在行的一件事。因为躲雨,所以爱上了两家相距不过20米的面包店̶“Le Moulin de la Vierge”(少女的磨坊)和“LesChants de ble”( 麦之歌)。这是两家隔街相望的面包店,风格迥然不同,喜爱的人也不尽相同。
“少女的磨坊”在巴黎一共有四家分店,而且属于少有的从周一到周日都正常营业的面包店。店面很有味道,据说这家磨坊从1356 年就存在了,就算历数这家店开始做糕点生意的年头,也有上百年了。我住在巴黎的15 区,自然对Garibaldi 大街上这家店更加熟悉,传统的柴火炉子将有机面粉和天然酵母结合得恰到好处。一根普通的Baguette(棍子面包)有时要赶早才有的买,不然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尽管离晚上8 点的关门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但是剩下的往往都不是经典款了。很喜欢这家面包店小餐桌旁的壁画,“少女的磨坊”几个字仿佛从画中浮现出来的一般,让雨中在这里歇脚的人很留恋那一杯美式咖啡和几个法式经典Chouquettes(泡芙),习惯了在雨中留在面包店里吃上一顿Brunch(早午餐)或者下午茶。
只是因为巴黎的雨水太多,夏日的我才有更多的时间慵懒地端着咖啡杯看窗玻璃上一串串雨滴悄然地滑落。从这里可以远远地望到拍摄电影《梦空间》的那条大街,折叠的大街和斗转星移的梦境似乎就在窗外触手可及,不过却又很快因为咖啡没加糖的苦涩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与“少女的磨坊”隔街相望的面包店叫“Les Chants de ble”(麦之歌)。坦白说,我是对“麦之歌”钟爱有加的,记得第一次去这家面包店时,四十来岁的女店主Djohal和她的女雇员Dana 正在忙碌着接待来买面包的客人。那天又是一个微雨的清晨,我和小F 因为刚看完电影《梦空间》而意犹未尽地想在我们平时闲逛的街区找寻电影中的影子。
就在“麦之歌”面包房出门右手边的那条路,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电影中Place Georges Mulot与Rue Bouchut的十字路口折叠起来的真实场景,但却很难想象电影中巴黎奥斯曼似的大楼像巨大的海浪一样翻卷起来的画面其实出自平时异常平静的两条相交的街道。因为《梦空间》的空前火热,“麦之歌”的店主会不厌其烦地带着来这里找寻拍摄场景的每一个好奇的游客到实地去看一看。店里的人手十分有限,除了Djohal和Dana,最忙的时候也就是Djohal的妹妹来帮忙搭把手。但是即便如此,Djohal也从没有拒绝过任何一位客人的请求。
关于Djohal我听到过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用“麦之歌”作为店名其实是因为一首歌,Djohal在经营面包店之前原本是一位音乐家,所以每天结束面包房的工作后,她都会和家人一起演奏上几支曲子,这也让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开面包房的音乐家。
阿尔及利亚裔的Djohal,从小和爷爷一起在法国南部的瓦尔省长大,爷爷就是在那里的一座小城开面包房的。年幼的她虽然是闻着面包味长大的,但是却希望自己以后能够远离面包,从事一个全新的职业。音乐成为她的第一个伴侣,也为她带来了在巴黎的工作机会。但是就在她和丈夫相识结婚后,丈夫却告诉她,自己的愿望是在巴黎开两家面包店。乐观的Djohal只觉得是上帝的安排,明明自己最希望远离的面包却成为她和丈夫日后谋生的手段。12 年的时间,在巴黎15 区的“麦之歌”依然是一家袖珍的面包店,尽管丈夫在5 区开了另一家分店,但是他们同样把店铺弄得很袖珍,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店面小而精致,客人虽不算太多,却也不少,但家喻户晓的品质是无人能及的。
12 年的时间,一根普通的棍子面包从0.8 欧涨到0.85 欧再到现在的0.9 欧。Djohal说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身体从上到下面包的味道,她甚至觉得家里的琴键中都弥漫着面包房的香味。
因为我们很聊得来,也因为喜欢他们一家人的故事,所以我常常会要一份甜点加一杯咖啡,躲在“麦之歌”收银台后面的小沙龙里面闲看街上的人来人往。Djohal忙完了厨房的事儿,就会过来和我聊上几句她家里的近,还会让我给他们参谋参谋店里最新的布置。7 月份是一年一度的巴黎沙滩节,Djohal也应景地把店里布置得很有沙滩节的味道,小鱼和灯饰都是夫妻俩在家乐福买来原料后自己亲手制作的。通常情下,Djohal会一边弹琴一边唱歌,而丈夫Nasser 就会乐此不疲地将这些装饰品连接成音符的颜色。40 多岁的夫妻俩从不会在夏天关门,因为他们希望店里忠实的顾客们在休假的季节也可以吃到自家店里的面包。因为有了音乐,他们一年到头的生活不会因为只有面包而枯燥。Djohal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音乐让面包天天有不同”!
晴天 只爱咖啡馆
巴黎是个被上帝眷顾的城市,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也不会太热。巴黎人冬天会用暖气,但是出门只穿着大衣长裙配一条厚厚的袜子便可以过冬。比起邻近的西班牙、意大利,巴黎人的夏天从不会因为汗流浃背而烦恼,因为二十四五度的气温会伴随着巴黎人度过大部分的夏日时节。
走路在巴黎是一种很特别的享受,塞纳河和埃菲尔铁塔是巴黎的晴雨表。天晴的日子,白云伴随着塞纳河的游船,每张照片拍下来都是一张天然的明信片。铁塔在天晴的时候显得有些俏皮,不再禁锢于自己暗淡的颜色,而与晴天白云相映成趣。巴黎的晴天会让人心情大好。除了散步,晴天的巴黎对于我来说,更多的时候是属于咖啡馆的。
天气晴好的时候,午后两点的慵懒的下午茶时光,很多时候都交给了离住处不远的那家“埃菲尔”咖啡馆。如同红酒一样,咖啡也是巴黎人难以割舍的情结。遍布于巴黎大街小巷的各种咖啡馆,让这座城市全身心地浸泡在咖啡的香味中,难怪一位诗人说,街头随处可见的咖啡馆以及闲暇的喝着咖啡的人们组成了巴黎的生活。一杯咖啡伴随着一米阳光,巴黎的生活简单而随性。
“埃菲尔”咖啡馆,瘦小而单薄,不能和香榭丽舍大街上温馨浪漫的咖啡馆比,也不能和曲径通幽处开在自己花园前的玲珑咖啡屋同日而语,它身在热闹的15 区,却因为自己独特的咖啡香气和店里那流传很久的故事留住了人们匆匆的脚步。每每拿起一本书,透过咖啡的薄雾欣赏来往的行人时,似乎才能明白消磨一两个小时在巴黎的咖啡馆里,于芬芳馥郁之中感受到的是巴黎经过极长时间淬炼出的文化内涵。
皮埃尔是“埃菲尔”咖啡馆的老板,之所以店名用了和埃菲尔铁塔一样的名字,还要说起他祖父的故事。让• 吕克是皮埃尔的祖父,也是20 世纪50 年代法国较早的一批给问题儿童进行辅助教学的老师。或许大家对法国电影中《放牛班的春天》里面那个胖胖的学监马修老师还有印象̶一个极普通的法国人,秃顶、微胖、不愠不火的性格。面对一群性格各异的问题少年,面对校长的体罚和粗暴脾气,他用音乐唤醒了少年们沉睡的心灵。清新的音乐伴随着孩子们的纯真,平凡的马修老师用音符启发了孩子们心中最初的梦想。
皮埃尔告诉我说,他的祖父让• 吕克住在距离巴黎80 公里的小城Montargis( 蒙塔尔纪),并在那里认识了他的祖母。他喜爱画画,不但经常举办个人画展,还带着他教的孩子们一起学画画。尽管这些问题孩子很难驾驭,但是让• 吕克却凭借自己的耐心让孩子们通过绘画找到了内心的平静,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他常常对孩子们说,等画完了蒙塔尔纪的教堂、房子和河流,他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巴黎画铁塔,但是因为这些问题孩子很难约束,在没有家长陪同的情下很难实现,所以这个愿望在让• 吕克临终的时候也没有实现。他死后将积蓄留给了自己的孙子皮埃尔,皮埃尔开了这家名为“埃菲尔”的咖啡馆。从这里步行到铁塔只要20 分钟,让• 吕克希望他教过的孩子们有一天经过巴黎的时候,累了、渴了、想念少年时期的绘画老师了,就来这个咖啡馆坐一坐。皮埃尔把祖父的画像挂在店里,也同时把这些孩子们的照片依次排开挂在画像的两侧。当学生们经过巴黎的时候,都会来咖啡馆坐坐,时常也会聊上一两个当年的故事给皮埃尔听,而皮埃尔也乐意将祖父和学生们的故事讲给来喝咖啡的每个人。
我就是听到这故事的人中的一个。一个简单的故事,却映射出巴黎独一无二的咖啡文化。手中的咖啡,伴随着每家店里一个个独特的故事,让人怦然心动之余,也会勾起心底里的陈年往事。咖啡的语录,家家不同,却句句沁人心脾。
闲逛 我的跳骚时光
走走看看巴黎的大小市场,发现永远都离不开一个“淘”字。法国人这一点很像中国人,喜欢“淘”东西,似乎只有“淘”到的东西才更让自己有满足感。这也正如法国收藏家柯里尔的一句名言:跳蚤市场是淘旧货者和猎奇者的幸福所在。经常被人们提起的巴黎跳蚤市场是将“淘”的精神发挥到极致的地方,也是在巴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像摊位上的每件物品一样,其实每个跳蚤市场也都有自己的故事,淘旧货就像小时候搬一个小板凳静静地听爷爷奶奶讲故事的感觉,因为即便是同样的跳蚤市场,同样的摊位,每周的货品也都不一样,所以自然而然每周的故事也都有所不同。
星期天的早晨,总是让我能呼吸到安静的味道。比起安逸的法国小镇,巴黎的喧嚣、繁华中充满了烦躁、不安。似乎只有在星期天的早晨,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看着路上结伴而行的老人缓缓地走向教堂去做弥撒,心中才会有了难得的那份宁静。
这样的早晨选择去跳蚤市场,很有一点儿在寂静中“淘”到“喧嚣”的感觉。因为我并不是一个“跳市虫”,所以有时隔上一两个月才会想起来要去逛逛。逛跳市的乐趣就在于“钓胜于鱼”,因为能钓到的究竟是大鱼还是小虾都是未知数,所以心怀期待和些许的小忐忑反而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如果不是想大手笔地购买什么古董的话,去逛跳蚤市场前最好多准备些零钱,讨价还价之后以一两欧成交的小物品往往最让自己欢心,所以零钱和跳蚤市场应该算得上是“最佳拍档”了。问过几个经常逛跳市的人,都说自己曾经在市场上买过复古的小零钱包,总感觉从这些复古的小钱袋子中掏出零钱的感觉很好,又或者说很符合逛跳市的情景。
巴黎的市区和近郊有大大小小30 多个跳蚤市场,这还不算各个城区倡议发起的个别临时组建的跳蚤市场。
很多人都喜欢巴黎北部最大、最著名的“圣多昂”跳市,除了名气大之外也是因为那里摊位多、东西全,而且这也是个有故事的跳市。
相传1870 年普法战争之前,当时的巴黎有几万名贫民只能依靠捡垃圾为生。后来,一道命令将这些拾荒者全部圈在了圣多昂这个地区,他们被要求在那里定期定点地清理垃圾。除了清理垃圾,他们还被允许重新出售这些在废墟里捡到的“二手货”,并且就地组建了一个临时市场来出售。
1891 年之后,这些流动性很强的拾荒者慢慢在圣多昂扎下根来,他们也将自己的流动摊位变成了固定摊位。很多人把这种集市叫作跳蚤市场,是因为这些昔日的拾荒者都是和罗姆人* 一样游走不定的人群,在大家看来就好像蹦来蹦去的跳蚤。
当然,还有人说拾荒者捡到的二手货品往往不卫生,里面没准就会有跳蚤,所以久而久之大家总说这种市场淘来的旧衣服会有跳蚤,这种市场也便成为我们现在所说的“跳蚤市场”。
巴黎的旺夫门跳市
相比圣多昂这个名气十足的跳市,我其实更喜欢离住处不远的一家跳蚤市场, 这家市场在Porte Vanve(旺夫门)附近,也是一个在巴黎名列三甲的跳市。在汽车便利店买上一个panini*,然后开始漫无边际地闲逛和询价砍价,这样的周末觉得很舒服,专注的不再是一个个字母和文章,而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可能属于他人也可能属于我的小物件们。这种惬意让我觉得很放松。有时即使什么都不买,仅仅是去和摆摊的商贩聊上几句,也会觉得这样度过周末的早晨是种享受。
皮埃尔是个职业的旧货摊主。每个周末他都会来“旺夫门”旧货市场摆摊,周末卖货、平时收旧货成为他工作的全部。这样的辛劳其实并没有换取多少的利润,一个月不到2000 欧的收入和一名普通的巴黎出租车主的收入相差不多,但是作为自由职业的他,每个月要缴纳的税却是相当多的。我认识他是因为他的摊位上的货品量多价格公道。很多摊主都喜欢专注地卖一种货品,比如上个世纪初的报纸,或者是写满了故事和沧桑的火柴盒。而皮埃尔就喜欢将所有他认为可能被选走的货物都买进来,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最大可能的盈利。其实这个年过五十的中年法国人看上去并不是很乐观,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对自己成为一名卖旧货的商贩的命运并不满意。
从他收购的东西和低廉的定价可以看出,皮埃尔并不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不管是小的陶瓷器具还是来自亚洲的雕刻,他的定价比起同行来说都要合理得多。但是这也意味着人们很难在他的摊位上享受到砍价带来的乐趣,整个摊位中一尊观音的售价是最高的了,但是也才标注了50 欧元。他很诚恳地告诉我,那尊观音根本不是铜的,而是塑料的。不过正因为它看起来和铜造的没什么两样,所以放在家里做装饰是个不错的选择。皮埃尔摊位上富有亚洲特色的物品卖得一向不错,尤其是那种十几、二十欧的小景泰蓝瓶子,很多中年法国妇女都十分喜欢。
在巴黎淘旧衣
中国人和法国人逛跳市的关注点不大一样,和中国的朋友一起去的时候,大家关注更多的是古董,字画,老式的钟表、银器等等。但是和我的法国小闺蜜Emily 去逛过一次,我发现这个年轻的法国女孩竟然对跳市上的旧衣服情有独钟。刚开始我实在难以理解花钱买旧衣服的理念,更何刚才我也提到过,这些衣服上没准还会有几个隐藏在领口、袖口里面的跳蚤。它们绝对就是跳蚤市场的活广告啊。
不过,Emily 后来告诉我说,现在法国政府对于跳市上出售的旧衣服要求很严,要求必须经过消毒处理。而且在年轻人中,旧的衣服、牛皮包都代表着另一种时尚,很多走在大街上的年轻女孩都背着边沿磨得很旧的牛皮包,她们所追求的其实是一种复古的时尚,是被自己淘到的老皮具中散发出来的沧桑感所折服。
对于职业的跳蚤市场摊主来说,他们手中的旧衣服可能会是从旧衣店、法国乡村举办的家庭多余物品大清仓活动或者教会的旧衣捐赠中心买来的。这样的货品价格低廉,但是质量往往一般。Emily 说自己往往可以花个位数的价格买到称心的衣服,但是这些衣服只能在短期内搭配穿穿而已,毕竟二手的服装,又经过了消毒洗涤,质量还是要差一点儿的。用她的话说,这样的穿着是图个新鲜,达到花小钱天天穿新衣的效果。
在很多跳市中我都会看到穿着考究的中年法国女人在摆摊卖货。她们不像那些爱搭讪又热情的职业跳市摊主,很多时候,这些上了年纪,但是气质尚佳的卖主手中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精品”。美中不足的是,精品很难砍价,她们固执得不肯还价,有时你觉得拿着爱不释手的东西却又不甘心以高于心理价格几倍的价格下手。
我和Emily逛跳市那次,她就淘到了自己中意的精品̶一条二手的爱马仕丝巾。摊主是一位五十出头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巴黎3 月底的天气还有些微凉,她身着真丝的长裙,露出白皙的脚踝。我们来到摊位前的时候她正在整理自己带来的物品:丝巾、耳环、晚装的手包……从这些东西上似乎能看到她曾经的影子。
那条爱马仕丝巾虽然是二手货,可是她保存得非常完美,让人有买下来的欲望。和很多气质优雅但是固执的女摊主一样,40 欧的价格她一点儿都不让步,只是在最后交易的时候淡淡地对Emily 说,“请善待我的丝巾”。
我不敢去想这条丝巾背后的故事,因为我听人说,这个年纪来旧货市场卖自己东西的女人多半都有着一段忧伤的过去,卖掉的东西可能是昔日情人送给她的礼物。当然,还有其他很多的可能。
哦,跳蚤时光
在巴黎,每个人都拥有一段自己的“跳蚤时光”。我想不仅仅是因为跳市的东西吸引人,更多的是这种感觉让自己可以远离纷扰,询价、砍价、闲聊之余默契之缘便可让人们握手言欢。一个复古的蛋糕烤盘、几只银勺子,或是一枚记载着圣母院历史的胸针……在若干年的时光之后,当你把玩这些物品,你是否还记得那个摊位、那个摊主,或是那天早晨淅淅沥沥的小雨?
逛跳市讲究缘分,旧物易主也是略带伤感的。交易的一欧、两欧微不足道,但是因为其中有故事、有感情,所以旧物的意义也就彰显了出来:它们是美好时光的传递者,穿越时空而来。
一排排的旧书、画着上世纪30 年代人物的火柴盒,还有不同年代依次排列开来的冰箱贴……如此种种,犹如编年史一样的旧物让发烧友们爱不释手。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在火柴盒堆里挑拣着自己想要找到的“猎物”,上个世纪30 年代的旧东西,却让年少的他如此钟爱,我不禁怀着好奇,走过去和他闲聊。原来他80 多岁的祖父就是一个火柴盒发烧友,家里大大小小的火柴盒让他的童年里充满了和火柴盒有关的大小故事。
就像收获了第84 届奥斯卡五项大奖的影片《雨果》讲的一样,主人公小雨果大部分时间里都躲在高高的钟楼里,从钟表巨大的面盘中看火车站中穿梭的形形色色的人群。我想这个火柴盒男孩也许能透过这些古老的纸张,看见上个世纪的人来人往、遐想祖父年少时的云卷云舒。
在旧货市场摆摊
在巴黎逛跳蚤市场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亲自摆摊卖旧货却是一种很难得的经历。我的好朋友Liz夫妇想处理手中的旧衣服和一些小物品,就在离我住处不远的15 区convention 大街参与了周末的卖旧货活动,我也因为占了近水楼台的先机,所以十足过了一把在巴黎摆摊赚吆喝的瘾。
一般来说,这种临时的旧货市场都是由巴黎各个区的政府在网上发出倡议,希望参与摆摊的人在网上注册、寄信,同时还要缴纳每个小摊位每天12 欧的租赁费。注册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是这个区的常住或者暂住居民即可。12 欧的租赁费也只需要通过支票的方式邮寄过去,至于手中的旧货能不能卖出去赚回成本,那就要看摊主的货物品质和吆喝的能力了。
摆旧货摊是个辛苦活儿,早晨7 点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得把摊儿摆好。因为赶早来的第一批买主都是有目的而来的,这个时候他们的钱袋也最鼓。像旧电视、老式的缝纫机都可以在早晨刚摆摊这会儿出手。这也是我们这种临时摊主最佳的赚钱机会。
Liz夫妇虽然起得早,但是手中还是缺少被行内人士称作硬货的大件儿,所以他们的开张买卖就从自己的衣服、鞋子、包开始。隔壁的一对法国夫妇因为货品多,一口气租下了四个摊位,而且令人眼红得在开张没多久就把一台旧电视和一架老式缝纫机顺利出手了,成交价格虽然是50 欧上下,但是这个收入对于业余的二手货摊主来说已经属于丰厚的进账了。
我自己那天纯属客串,一会儿帮Liz 夫妇看看摊儿,一会儿自己溜出去到处逛。到了下午我从家里搬了点儿不用的旧货出来,也过了一把卖旧货的瘾。从一个“淘”货者摇身一变为叫卖的小贩,在货摊上观察着淘旧货的各色人等,感觉确实很特别。
因为缺少经验,也实在想不出可以拿什么出来当旧货卖,所以那天我只准备了几样不起眼的物品̶三个环保书包、一只从北京背来的小景泰蓝瓶子和几双打算捐给教会慈善机构的鞋。
在和Liz夫妇一起摆摊之前,我在跳蚤市场见过有摊主卖二手鞋。买家一般都是西部非洲国家来的移民。他们因为家里孩子多,收入少,所以常常在二手市场给家里的孩子们置办衣服、裤子、鞋子等全套的行头。
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中年男人买走了我的三个环保书包,他说自己一共有三个孩子,都在上学,正好给他们每人配一个书包。从他眼睛里的血丝看得出来,这位爸爸刚刚下了夜班,他告诉我说,为了家里能生活得更好一些,自己每个周末的晚上都做一份兼职。可能这位爸爸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准备早饭,孩子们都还在自己的小床上睡懒觉。这几个只有朴素颜色的环保书包,可能只是这位父亲带给孩子们的周末惊喜,却也能让人联想到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的小小幸福。
一对法国母女以九欧元买走了我的景泰蓝小瓶。母亲是希望这个小瓶子能给女儿新租的房子添一点儿色彩。在法国,孩子开始工作后就会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对于孩子而言,妈妈永远是妈妈,我想这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情感。人们常认为西方国家亲情淡薄,但法国是一个重视亲情的国度。
几双旧的鞋子是在收摊前甩卖出去的,一位中年非洲妇女看上了它们。因为是收摊前的扫货,每双鞋她只愿意出0.5 欧,赔本赚吆喝的我也只象征性地收了她一欧元便将这些旧的鞋子一并赠送了。
拿着辛苦赚来的十几欧,我和Liz夫妇去对面的面包店点了几个马卡龙。
很多人都说法国电影明星让•雷诺非常喜欢去跳市淘宝,所以想见明星的话去跳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巴黎的跳蚤市场虽然出身贫寒,但是随着后来的发展,已经成为一个各个阶层“淘”宝的好地方。不过,现在巴黎的跳蚤市场,摊主都在抱怨人们越来越会砍价,尤其是外来的游客更是因为饱读攻略,经常会拦腰杀价。而慕名而来的人们也在抱怨,家庭式的、独一无二的货品越来越少,批发型的、廉价的货品越来越多,这就让人们不得不练就“火眼金睛”。总而言之,“淘”这件事儿带来的乐趣是永无止境的,因为那些沉睡的旧物中总有我们挖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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