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 | 蔡青和蔡伟的“当下”权力寓言

海杰海杰视界观

昨天是北京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天气预报报的是 36度，但室外的温度起码有40多度。这种瞒报也是一种“当下”。

“自助餐”艺术家工作室开放计划蔡青和蔡伟兄弟的开放项目“当下”就定在昨天，那么热的天气，又是工作日，我担心没几个人去。

艺术家杜子从宋庄来燕郊接我，最近他经常送我回燕郊又接我去市里，真得感谢他。我们在机场辅路的山西面馆吃了饭后，就去得色空间准备一些录像的设备，倒腾了一阵子后，还是决定用手机记录蔡青和蔡伟当天下午的行为表演。

认识蔡青是4月份在他工作室的“当下行为艺术节”上，是唐晶介绍的。那几天，我们一连串地走访艺术家的工作室，也是在那天的晚餐上，认识了“开放”行为艺术节的创办人陈进。当天，我们就敲定了蔡青的开放意向。

后来，蔡青去了深圳、香港、德国、美国、新加坡，一路上实施各种行为艺术计划，热闹得不行，没见他闲过，即便在微信上，也是偶尔回复一下，也是鼓励我的话。

尽管蔡青很早就提交了他的工作室开放方案，但他人一直不在北京，时间一推再推，我的心也就不得不悬着。

直到后来，他回到广州，我就微信上催促着他赶紧回京，好在他回京了，于是，就说定了此次开放的时间：5月29日-6月5日。但蔡青只在开幕式那天待一天，完了还得返回广州讲课。

5月29日（也就是昨天），蔡青和蔡伟兄弟的开放项目“当下”正式开幕。正如我所料，人不是很多，我和杜子、博尚以及几个清华的学生先到，蔡青和蔡伟已经把西瓜准备好了，等着我们，后来陆续到来的有杜艳芳和她的朋友，唐晶和王庆松等人，也有一些环铁艺术城C区的艺术家，大都是做行为的，比如张宪敏。

蔡青和蔡伟所在的工作室命名为“当下行为艺术工作室”，就在开幕前两天，他们已经布置好了展览。展出的除了蔡青1998年创作的著名的《耕种》等行为艺术的图片之外，最显眼的就是工作室的很多装置，这些装置都是由他们用新闻报纸制作成的，比如作品《崩盘》，很大的算盘上，许多颗报纸做的珠子掉落了一地，那上面的报纸刊登的大多是一些关于股市暴涨和我军即将出兵的利好消息，据蔡伟介绍，这些报纸都是他通过网上征集来的，很多都有邮寄者的签名。在另一件作品《镜像》中，蔡青将用报纸折叠好的八角帽布置成列阵放置在一面大镜子前，这个装置可以被看作是呼应他们去年以至2012年的“红星照耀欧洲”、2007年在德国卡塞尔文献展开幕式所做的行为“观望台”，也与蔡青曾在2002年所做的“红军穿越欧洲“的行为有上下文关系，暗示艰难与危险，同时带有政治寓意，只是此次没有了五星，换成了新闻纸。

观众在这里看到的，除了我前面说的这些之外，还能看到更多基于政治、经济、娱乐、社会事件等之上的暴力反思和消费观察以及与之相关的种种思考。在《崩盘》的不远处，有报纸糊成的锁链和镣铐，有打开的，有还锁着的，房顶玻璃洒下的光照在地上的报纸锁链上，意外地让人感受到囚牢的气氛。在两个报纸马桶上，一个是由娱乐八卦新闻构成的倒在地上的马桶，另一个是可以坐着看书的马桶，上面放着一本《洛丽塔》。也有更直接的，一条报纸做成的船边，放着的是凳子，附近的墙上的报纸框里挂着三件报纸做成的小孩衣服，凳子上的报纸上赫然写着关于韩国游轮沉没的标题。这几乎就是一些看似明了却还需要仔细琢磨的装置。

蔡青本来还有个行为表演，但他觉得如果人少，他就不做了，但后来还是拿出一根报纸做成的绳子带领大家跳大绳。这差不多是现场能算让人感觉轻松的部分了，因为除此之外，就是用报纸编成的用于上吊的绳子，或者是网子。而现场最不起眼的一个开着的电视也是蔡青的作品，那台海信的电视开机画面上“Anyview畅想美好生活”的字幕一直悬浮在屏幕上，蔡青说“就是任何景观的意思”。他们的开放项目本身就已经景观化。

当你处于一个全是由报纸制造、挟裹和包围的环境中时，你就应该问：为什么要用报纸？

首先，报纸是承载和传递信息的媒介和材料，它版面有限，因而主次分明，出版日期固定，具有时间上的仪式感。如果就蔡青他们定的“当下”的命题来说，那么他们应该将材料指向互联网，但为什么要选用这些大众开始疏远的报纸？从装置的可视性来说，报纸具有明显优势，它的物质性和版面的修饰性使现场体验会更为直接。更重要的是，虽然当下话语处境艰难，但移动互联网还可以说是能满足大部分人的话语言说自由，但报纸就不一样，它经过了权力意志的审查和筛选。因而，这个材料本身携带的属性会强加给观众一些意志和信息，正如报纸本身所具有的单向价值输送一样。

所以，我们在面对这些材料的合成物时，会感受到信息所承载的各种强力意志，甚至暴力。在蔡青和蔡伟手里，这些报纸凝结在一起，交织在一起，甚至生长在一起，成为网罗、消费、胁迫、规训、施暴的主体，直到最后在《镜像》里遇到困境，在《崩盘》里四处掉落。这是预言，也是寓言。与这些纸质的脆弱的自然属性不同，这些被权力塑造的新闻纸强大而不容更改，它虽然不直接指向身体，但它所具有的惩罚功能完全可以制造身体的消亡与终结。

这些作品的意义构建或许也与蔡青和蔡伟的个人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比如说，蔡青常把毛/泽/东诞辰和他姐姐的自杀联系在一起。

因此，我们在观看时，不仅仅要分辨报纸的表情，即内容，也要认识它的身份。

当然，蔡青和蔡伟也没有完全将自己的激进交付于这些容易组合和利用的材料所擅长的权力叙事，他们做了拓展，那一句“anyview”将他们从政治叙事和权力挑衅中解脱出来，进入全方位的审视和反观，这种视野的开放，使这些充斥于我们日常生活中，却已经成功改造着我们的无孔不入的强力意志被我们尽早的意识到。

所以，它们都作了变身，成为绳子、网子、马桶、枷锁、算盘、八角帽、船以及小孩子的衣服。如若脱离这些报纸内容里叙述的特定语境，那么它们这些简单的身份还不足以使我们紧张。但一旦结合，那么它们就进入了意识形态、惩罚功能、消费景观以及意外事件，甚至是由个体构筑的国家表情。当

如此这般之后，再抡起具有以上身份的报纸拧成的绳子跳大绳的时候，或许这样的强身健体方式可以被视作可行的消解。当然，也或许是我们聊以自慰的主观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