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机关披露阳江千亩国土被非法买卖案查办始末

在阳江，提起岗列街道无人不知。和岗列街道一样齐名的，还有阳江市江城区委原常委、常务副区长谢克龙，以及由他牵出的上千亩涉案非法买卖的国土。

谢克龙曾任岗列街道办事处党委书记，迁任副区长后主管国土、城建。在征地拆迁过程中，土地“倒爷”谢克龙既“设障碍”又“开前路”—替人承揽工程、违法倒卖土地，靠土地发财，其中最大的一笔60万元贿金甚至由村委会干部藏在胶桶里开车送来。

经法院审理认定谢克龙受贿128万元，其中索贿20万元；去年年底，谢克龙被判处8年6个月刑期。

“如此大的涉案土地面积和金额，在阳江市前所未有。”当地检察机关办案人员说，该起专案涉案26人，包括2名处级干部、5名科级干部和4名村委会干部，非法买卖土地68.7万平方米，涉案金额共4000多万元。

区、镇、村三级是是如何实现“串通”的？在征地拆迁中，又存在哪些苍蝇常叮的蛋缝？如何从机制上围堵腐败漏洞？近日阳江市检察机关对此专案办案过程进行披露，并归纳了当下国土腐败的“潜规则”。

“空手”套1800平方米

工业用地

2004年，谢克龙40岁，是阳江市岗列街道办事处党委书记。

岗列街道办事处决定开发位于岗列金郊村委会屋背山的土地。谢克龙引荐中山市顺广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顺广公司）的股东黄广旋投资开发。与街道签订投资合同的顺广公司通过项目获利140多万元。

第二年初夏，赚了钱的黄广旋专门开车接谢克龙去阳江粤海酒店吃饭，为表谢意，黄广旋给谢克龙送了5万元。这是谢克龙被认定的第一笔贿金。

2005年，谢克龙任岗列街道办事处党工委书记。当时阳东县鸿源五金制品有限公司(下简称鸿源公司)正与岗列房地产开发公司签订协议。得知龙涛村委会约2万平方米土地按协议，由岗列房地产开发公司代征时，谢克龙打起了主意。

谢克龙找到岗列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理何鸿，提出要从代征的土地中划出部分作为其亲戚的厂房用地。后来，谢克龙亲戚在别地建厂，原计划“作废”，谢克龙让何鸿将这部分土地交还给鸿源公司，自己则找到鸿源公司，向其经营者苏乐卓索取3万元。

也是在同一年，谢克龙再次狮子大开口，以邓飞名义，预订了位于岗列坪郊的1800平方米工业用地。该地由岗列街道办事处建设办公室开发，张雄斌负责相关填土工程。

张雄斌供述，当他提出结算工程款时，谢克龙多次故意拖延。张雄斌多次上门央求，才最终搞清楚谢克龙的“算盘”—谢克龙开出条件，要求张雄斌拿出工程款中的20万元抵顶那预订的1800平方米工业用地部分购地款。

“谢克龙给了我20万元的工程款收据给我，叫我签名。我没有办法只能签名。”张雄斌指认。

派治安联防队

为行贿人工程“开路”

2007年，专案中另外一名关键人物陈可“出场”了。此时，陈可任岗列村原村委会书记兼主任，谢克龙已经离开岗列街道办事处，迁任江城区副区长兼城南区征地工作组副组长。在征收岗列村委会土地时，这两个人正式相遇了。

岗列村部分承包户擅自在征收土地上建牛舍、平房并且种植大王椰。然而，阳江市政府2000年出台的征地补偿文件中并没有包含大王椰的补偿标准。按谢克龙的话说，“这些大王椰是可以补偿，也可以不用补偿。”

承包户找到陈可，希望他出面“争取”。找到谢克龙后，陈可给出了“事成后给谢10万元感谢费”的承诺。而谢克龙利用职务便利从中协调，促使承包户最终顺利拿到每亩8000元的补偿款。同年7月，陈可兑现承诺，将钱送到谢克龙家中。陈可的证言称，这10万元由承包户共同筹集。当时陈可将一万元一扎、共10扎的现金直接交到了谢克龙。

此后，谢克龙和陈可开始“联手”倒卖土地。2010年7月起，谢克龙开始分管国土、城建等工作，手头权力更大了。在阳江市城南新区土地储备工程建设期间，陈可再次找到谢克龙，请他帮忙“疏通”该项目的填土工程以及岗列村委会预留地开发项目。

谢克龙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在电话中称“需要五六十万元用于协调两个村委会的关系”。当年年末，陈可请谢克龙吃饭并在饭后将60扎现金拿给了谢。谢克龙改口“打包票”：“没有问题。”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涉入这场专案--包工头何虎。

2009年，何虎承接了城南新区的部分推填土工程，但是该地块尚未完全征收出来，施工过程中何虎一直被村民阻挠，工期一再拖延。

得知时任江城区常务副区长的谢克龙正好挂点指挥岗列城南新区征地工作，何虎找到谢并许诺进展顺利就送20万元作为感谢费。

谢克龙随即布置治安联防队、岗列街道、岗列村委会做好村民工作，甚至派员现场维护何虎填土工程开展。

2011年清明节、中秋节、春节期间，何虎以起初承诺感谢费的2倍，分别将20万元、10万元、10万元送给了谢克龙。

村干部包工头企图

侵吞1.8万平方米土地

而在向谢克龙行贿的同时，村干部陈可与包工头何虎也勾结在一起。2013年，谢克龙在羁押期间检举的线索，让陈可与何虎侵吞土地一案也浮出水面。

陈可在任岗列村原村委会书记兼主任时，岗列村委会计划开发9万平方米土地。在明知村委会无法支付工程款的情况下，陈可找来何虎承包部分工程，“合唱双簧”。

当岗列村委会为还款犯难的时候，陈可“提议”，将近2万平方米的集体土地使用权抵顶村委会欠何虎的工程款；等到该项目正式开发时，陈虎又要求将抵顶的土地并入一同开发，并非法将容积率从2.1提高至于2.4，企图之后与何虎事成后分成。

经阳东县人民检察院侦查，陈可、何虎等共同侵吞岗列村委会价值3667.5万元的18850平方米留用地未遂，而这三人也因涉嫌贪污被侦查机关移送审查起诉。此外，在城区开发过程中，陈可还收受贿赂140多万元。

阳江市反贪局侦林检察官说，陈可在多次向谢克龙送上巨额贿款后认为自己“有了靠山”，反身成了祸害一方的“村霸”。在陈可任内，岗列村还发生了多起黑恶势力殴打村民的恶性事件。

拔出萝卜带出泥。陈可和何虎又牵出另外数起以地谋利的案件。2008年，开阳高速公路阳江互通立交及连接线项目征地期间，岗列坪郊村委会原书记吴龙乐与村民沙才兴合伙以6万元承包即将被征用的约3亩荔枝。随即，通过江城区城西街道办事处原副书记陈振赏采用虚增征收面积等手段获取了青苗补偿款178170元；不仅骗取了政府的巨额青苗补偿，更使原来应得到赔偿的村民一无所获。

从去年1月4日阳江市成立专案领导小组至今，阳江市人民检察院查处了原阳江市江城区常委、常务副区长谢克龙，查明某局原党组书记、曾担任过岗列镇委书记黄某某，江城区岗列街道办事处原主任赖某某、原副主任冯晓锋，江城区城西街道办事处原副书记陈振赏、岗列村委会原书记兼主任陈可、坪郊村委会原书记吴龙乐、金郊村委会原主任程汝记等人非法买卖土地、以地谋利、受贿、骗取征地补偿款等问题。

据统计，专案涉案人员26人，其中陈可和何虎在逃；涉及处级干部2人，科级干部5人，一般干部8人，村委会干部4人，社会人员5人，其中刑事追究17人，共查出涉案非法买卖土地68.7万平方米，涉案金额共4000多万元。截至今年2月，已依法收回非法买卖的土地37374平方米。

现金收取贿赂

敛财肆无忌惮

专案的核心人物谢克龙最终因受贿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8年6个月，并处没收个人财产10万元人民币，同时对谢克龙受贿所得128万元予以没收，上缴国库。在采访时，阳江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人员透露，谢克龙基本收的都是现金，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一万元一扎”。

谢克龙这些贿金是在什么地方收受的？用什么方式收受？南方日报梳理了谢克龙“花样百出”的敛财术。

车上则是谢克龙最常收受贿金的场所。最特别的送法是2010年陈可送60万元现金那次。据陈可的证词称，当时60万元现金用带有桶盖的蓝色胶桶装着，自己中午开车到阳江市长江酒店一楼停车场后，将胶桶放到谢克龙车后尾厢。至于最“默契”的，则要数2011年何虎送钱了。谢克龙供述：“一天晚上，何虎打电话给我说有些礼物送给我，我明白他是要送钱，就到中国银行阳江分行门口等。何虎将一个布袋放到我的车上，布袋里面有20万元人民币。”

检察机关办案人员告诉记者，虽然谢克龙侵吞大量钱财而且拥有多套房产，但是他最后却和年迈父母争夺房产。

究竟谢克龙的钱花哪里去了？

据谢克龙同学说，2008年黑格比台风之后，他和谢克龙合伙经营虾围养殖场，谢克龙出资25万元；2009年谢追投40万；2010年，谢又出资17万元。除了经营养殖场，据谢克龙供述，他还将部分钱用于购买冬虫夏草协调个人关系。

提前获知征地

抢先种下观赏树

在专案中，虽然大王椰的“戏份”并不多，但检察机关告诉记者，大王椰等观赏树在征拆过程中常常摇身一变“摇钱树”。

“基层征拆过程中，利用信息不对称抢建建筑物或者大面积种植经济作物、骗取征地补偿款的做法最为普遍。”林检察官说。最常见的做法，如果提前知道某个山头要征，低价买下，在山头上装很简易的房子、种值钱的树苗；然后再收买征地小组，把量取的尺子拉松一些，就能大赚一笔赔偿款。

一名阳江的工头从内部打听到当地畜牧局的土地要被征收，立即找到畜牧局的负责人以较高的价格谈承包。当时，由于畜牧局下属的养牛场经营失败，牛群都死了，加上水源被污染，土地长期处于抛荒状态；突然有人“撞”上门来要承包土地，负责人自然大腿一拍，把合同签了。

接下来，工头在抛荒的土地上建一排漂亮的牛舍，栽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风景树，不断地催肥，数月后，当这片土地征收公告贴出时，工头的土地已蔚然成林。最后，工头领到了300多万元的征地补偿款。

“观赏树最赚钱，也成了骗取征地补偿款时最受‘青睐’的树种。”林检察官告诉记者，由于补偿时量的标准是树冠，所以承包方一般都会使劲施肥。

相比观赏树，果树身价更是涨得飞快。以前，征地果树标准是按“株”算，所以就有了“插香”现象—在征地范围内抢先买下果园，再密密麻麻种满荔枝树，本来1平方米只能种六七棵树的，硬是挤进了20多棵，远远一看就像香炉里插满香一样。

只要提前获取征收信息抢建建筑物或者抢种植物，仍然能让人赚得盆满钵满。以当地普通的果园来说，面积100亩左右价值30万不到。承包户即便以50万“高价”买下，等到被征收时，仍可以大赚一笔。按照目前2.5万一亩的补偿费一算，50万买入被征后就成250万，足足赚5倍。

“像这种勾结在一起、利用信息不对称骗取征地补偿款的做法，最难查处。”林检察官说。

（文中陈可、何虎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