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打开百度首页,一张庆祝妇女节的插画GIF跳了出来。被雷到的网友迅速拿来和谷歌首页涂鸦对比。如同一场命题作文,一张零分卷和一张满分卷放在了一起,惨不忍睹。
百度首页涂鸦
谷歌首页涂鸦
却有一些爱国斗士和父权卫士不服了,手拉着手跳了出来,“一张图而已,能说明什么?”“完全是对一张图片的过度解读,彻底的小题大做”。
这些试图弱化图像意义而将问题轻描淡写掩过去的人,一定是忘了《查理周刊》事件了。没错,小小的一张图片无声无息,毫无分量。可也正是这么寥寥数笔的漫画,却可能激怒人群,引发争议、讨论、不满,甚至在极端情况下会造成流血事件,这不正说明了图像所传达的视觉信息,向来都具备不亚于文字和语言的可怕力量么?
涂鸦是由人创造的,那就有别于被风吹皱的池塘,或落叶飘下的形状。人的思维与取舍隐藏在画面背后,却留下了可追溯的价值信息。
那从图像学的角度来看,这张百度妇女节涂鸦背后有哪些潜台词?而你又该不该为它生气呢?
【那个隐形的男主人】
百度选择的涂鸦动画有三个关键帧。一开始八音盒中的小女孩在独舞旋转,身边是糖果般的玻璃珠项链,镜子和口红。
小女孩在旋转中变成了披着头纱的新娘,身边是玫瑰,情书,对戒和银项链。
最后新娘摘掉头纱转成了一个少妇,身边是奶瓶,婴儿车,玩具和一条珍珠项链。
当表现“女人”这个概念时,设计师借助玩具呈现了一个天真女童,成长为一个美丽精致的求偶对象,最后实现了一个完美的生育角色。
虽然画面中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女孩玩偶,但隐形的男主人却无处不在。他是送玫瑰的那只手,是情书中的具名落款,是结婚对戒的另一位拥有者,也是带来婴儿车的那个父亲。
在跳舞娃娃有限的两次人生蜕变中,除了强调她爱打扮的项链材质在一次次自动升级,变得奢华昂贵,其他元素都是围绕这个看不见的男人而展开,它们逐步递进,改变着她的角色定义。
值得寻味的是,在那么多可用来表现一个女孩人生阶段的象征物品里,动画却依旧选择了那些暗示着“被求爱”和“生孩子”的符号。把这些时刻作为最值得赞颂的主题节点,无疑将一个女人的人生推动力全部建立在了与男人的关系基础上:她的人生,因为他才渐渐完满。
这作为一幅有关“妇女自己的节日”的主题贺图,在一个全世界女性庆祝成就,高呼平等独立的纪念日中,被推向了千万用户的眼前。不能不说是讽刺而悲哀的。
百年来的世界妇女运动,反抗的正是“作为男人的财产或附属品”,争取的是一份两性平等的公正待遇,一份生而为人的独立价值。而这一曲八音盒赞歌,却在那个看不见的男人的指挥下,再次将所有观众拖进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旧式父权噩梦。
150年前欧洲的流行绘画题材,将女人视作男子追逐求爱的对象
去翻一翻1860年的欧洲女子手册,那其中被反复赞美的天真新娘,甜美母亲,恰是确保女人离不开父亲和丈夫的最好宣传手段,它们一点一点,把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妈妈,为家庭牺牲奉献的形象观念植入社会文化,直到成为每个女人发自肺腑的理想憧憬。
19世纪下半叶,欧洲涌现大量家居题材画,画中常将女人展现成甜美温柔的母亲形象,以鼓励当时社会中每个妻子深居简出,操持家庭,给丈夫提供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今天选择这幅动画登上百度首页的是谁?想要全体女性用户一齐庆祝这种“幸福人生”的观者又是谁?
比赤裸的不平等更可怕的,是父权世界藏起了自己的面目,却宣称女权已胜利。
【Stereotype/刻板形象和个体尊重】
全世界的劳动女性,可以被一个穿着蓬蓬纱裙又热爱珠宝的小公主玩偶来统一代表吗?假设谈及中国人,就画一个单眼皮龅牙眯眯眼,你感到快乐吗?
典型对中国人的刻板形象
以固有的成见将一个群体刻画成面目统一的刻板形象,是一种粗暴而无礼的偏见。
反刻板形象网络海报
对西方人来说女性的刻板形象是金发大胸的话,
中国就是爱美小公主
如果百度没有选择八音盒玩偶作为女性节日的集体推广,如果谷歌今年的涂鸦没有完成得如此出色,如果二者没有并置在一起对比,或许不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
但可惜的是,今年谷歌交出的不仅仅是一些人口中的政治正确。2014年,2013年的谷歌妇女节涂鸦选择的是不会出错的保守立场,
谷歌2014年首页涂鸦
谷歌2013年首页涂鸦
但今年,他们选择用昂扬的笔调庆祝了走入各行各业,为自己人生做主的快乐女性。
这幅涂鸦填补了关于女人能够成为的社会角色的无限空间,展示了她们能够自由选择的人生道路。在程序员、法官、植物学家、科学家、医生、宇航员的围绕下,甚至没忘了一个正在向孩子读故事的母性角色,她是谁?教师?保姆?还是以自由意志选择了主妇生活的母亲?都可以!只要她生活在一个对女性自我价值多元包容的环境里。
这个由不同人种、不同年龄的劳动女性所组成的空间是如此浩瀚广阔,充满力量。使得我们在2015年,回顾这一百年间为女权奔走的前辈所争取和改善到的女性权益,会感到由衷的感恩与自豪。
让每个女人都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到被平等对待、自主命运,这一宏伟的愿望尚未在地球上彻底实现。但看着已经到来的那小半个敞亮世界,它的美好让人感慨来之不易。
回头再看看那个八音盒的狭小空间,有多少女人想被一个关在其中热爱珠宝的小公主玩偶所代表呢?
百度在一个宣扬女性权利的节日中,却以祝福的名义向全体女性用户送上了一份刻板印象,不仅视野狭窄,价值单一,而且突显了背后父权中心的价值倾向。
对于千千万万个互联网女用户来说,有些生来不爱洋娃娃,有些不爱珠宝化妆品,有些不打算成为谁的新娘,有些也许不会选择作一个母亲。但在这张每个人首页挂了一整天的涂鸦中,她们得到的节日祝福,只突显了被拒绝的本体意志,被轻视的个人价值,被异化的尴尬身份。
如果在这一天被集体代表还不生气抗议,被框死性别价值还不能大声反驳,那才是对这个节日初衷最大的误解。
我不愿被画成这样。
只有大声说出口,下次他们在创作和选择女性形象时才可能打破刻板成见,才有可能提供一个更多元宽容的性别环境。
不过我想大家最希望的不仅仅是下一个3月8日,互联网界把宣传图片改得更政治正确,而是遇到下一个这种刻板涂鸦,会有更多人会像赫敏小姐在联合国上所说的那样:He for She,他为她。
#生而为人,无论他她#
——X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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