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中国经济一道坎

过去一周，经历了连续的黑色星期一和星期二之后，中国股市暴跌给全球金融市场都带来了轩然大波。全球经济与金融更趋一体化已毋庸置疑。但是恐慌过后，有一系列问题需要去解答。本文试图解答四个方面的问题：中国经济的前途如何？亟需推动经济转型的改革是否还能继续？中国经济可能的衰退对全球哪些国家会带来严重影响？有鉴于全球经济可能面临的危机，美联储近期是否还会加息？

在对全球的冲击上，中国经济的一次“硬着陆”如今将堪比一次美国经济衰退。从澳大利亚到安哥拉的大批国家通过把大宗商品出口到中国而富裕起来。从汽车制造到奢侈品的各类产业把扩展新业务的希望寄托于中国。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是全球经济增长最稳定的贡献者。这还会继续吗？

一些人认为中国实际上已经发生了经济学家所担心的硬着陆。他们指出，用来衡量中国经济增长的实物指标广泛萎靡。铁路货运量下跌、耗电量疲软、生产者价格负增长。怀疑者称，综合所有这些指标，中国经济年增长率看来只有2%到3%。

这种悲观的评估过于简化了中国经济。重工业确实在挣扎中，东北的“铁锈地带”也濒临衰退的边缘。但中国这个经济体的大小等同于一个大洲，其经济不仅仅由造房子和建铁路所推动。中国的服务业正在快速成长，如今在国家产出中的占比已经超过工业。零售业保持强劲。虽然经济增速几乎一定比官方数字低，但看来仍在软着陆的范围内。

即使面临更多的动荡，中国的政策制定者仍然可以控制局面。在本周降息降准之后，中国央行看来势必会继续“双降”，为借款人减少融资成本，也让银行能够发放更多贷款。这是大部分西方国家并不具备的政策杠杆手段。

财政方面，虽然一直听闻迷你刺激方案，中国政府实际上非常克制。今年的预算赤字目标是GDP的2.3%，只比前几年略高。而到7月预算仍有盈余，显示税收高于开支。可见如果政府想要加快增长还有不少弹药。

即使中国目前稳稳挺住，前路发生更急剧放缓的担忧仍然存在。中国政府面临管理经济的极大挑战。它正在努力清除2009年为刺激经济、抵抗全球经济危机影响所遗留的债务乱局。

一些人估算债务已经超过GDP的250%，在过去七年几乎翻了一番。从日本到西班牙等国家，如此大幅的债务增长预示了经济危机的到来。与此同时，结构性变化趋势也对中国不利：中国的劳动人口正在萎缩。

一系列改革将能帮助中国发掘出新的增长源头：允许私营企业和国企恰当竞争；促进法治以给予创业者更多投资信心；放松户口限制，促进人口的自由流动。但是，这些改革可能与政府加强控制的做法相左而难以施行。

如果在度过跌跌撞撞的数月后，中国坚决推进改革，它可能避免遭受一场严重危机，仍能神奇地继续开放和推动经济现代化。但即使它取得成功，中国从投资向消费转移的经济再平衡仍会对其他经济体带来负面影响。

中国减少大宗商品消费会带来巨大的后果，因为它吸纳了全球近一半的铝、镍、钢，近三分之一的棉花和大米。中国经济趋缓拖累了如巴西、印度尼西亚和赞比亚等新兴市场，这些国家依赖铁矿石、煤和铜矿的开采。（见上图）

亚洲各地的出厂价格指数也普遍下跌，反映出工业产能过剩。在中国这些价格已经连跌41个月，在韩国和台湾连跌35个月，新加坡为31个月。下跌的价格让企业更难偿还在飞速发展的那些年里为增加产能而积累起的债务。

即使在容易发生通胀的印度，生产价格也在下跌。印度是新兴市场中相对更为光明的点之一。相比亚洲其他经济体，印度和中国的关联度不那么大。而作为石油净进口国，它也从原油价格走低中获益。印度财政部长甚至谈到接棒中国的高速增长。但这类自夸透露出安于现状的问题，印度自身所需的改革已被拖延。

分析人士担心新兴市场可能会再度上演1997至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的确存在相似性：因为预计美国货币政策将要紧缩，新兴市场的资本明显外流。但是人们对亚洲金融危机的教训已铭记在心。很多货币不再是固定汇率而是自由浮动。大多数亚洲国家坐拥大量外汇储备和经常账户盈余。它们的银行系统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于国外债权人。

不过，在至少一个方面，它更令人担忧：新兴市场如今在全球GDP中的占比已经大得多，这主要是由于中国的大块占比增加（见下图）。如今富裕国家会更强烈地感受到那里的增长放缓所带来的冲击。令人担忧的是，全球贸易在今年上半年经历了自2009年以来最大幅的下跌。

宽松的货币政策终结所带来的动荡何时会过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联储。在此番骚动发生前，市场认为美联储在9月加息的几率超过50%，而现在为接近25%。美国前财政部长拉里·萨默斯和纽约联储主席比尔·达德利（Bill Dudley）都对下月加息表达了怀疑。

但美联储仍可能逆潮流而上。美国经济很好地隔绝于中国的震动之外：美国出口的仅8%（相当于GDP的0.7%）销往中国。在讨论加息的时间选择上，美联储主席珍妮特·耶伦通常都把关注点放在国内的劳动力市场，而非遥远经济体的命运。如果9月4日发布的就业报告显示出强劲的就业增长，美联储可能不顾市场动荡而加息。

继2013年发生“缩减量化宽松恐慌”后，随着美联储加息的前景逼近，发生一场“加息震动”的可能性一直存在。这已经影响了所有的新兴市场包括中国。上海的股市崩盘并不是中国经济行将崩溃的证据。但就全球经济整体而言，信心很重要。北京的政策制定者曾经被外界视为可以托付全球经济，如今却选择了这样一个不好的时间让太多的信任付之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