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禾五周年纪念论坛 | 徐永光：八种形态基金会在中国

千禾基金会成立五周年纪念论坛

演讲嘉宾——徐永光

徐永光先生是中国现代基金会事业发展的一位重要开拓者、思想家与践行者。他现在担任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他的主要工作聚焦于战略慈善，关注当代慈善体制改革以及慈善文化的建设。在千禾五周年纪念论坛上，他就基金会发展带来非常重要且独特的观点。

中国的基金会发展有八种形态。这八种形态的基金会，在中国的出现都有它的理由，也有它独特的价值，所以今天我的题目是“八种形态基金会在中国”。

我把社区基金会放在第一位了。因为它很重要。我给它的定位——社区基金会是可持续社区的构建者。社区是社会的基本单元，对于社会来讲是非常重要的。我查了一下基金会中心网的数据，今天，中国的基金会已经超过4000家了，里面带有社区字样的基金会有19家，这19家有10家在深圳，看来深圳还在冒，还会冒出几十家来。基金会的业务表述上，提到“社区发展”的基金会有89家，但实际上，业务和社区相关的基金会数量是巨大的。无论是教育、医疗、卫生、文化、体育、妇女、儿童、老人、残疾人、环保乃至扶贫救灾，所有的这些基金会专业类型哪一个你说它是可以脱离社区去做事情？甚至很难找出与社区无关的基金会。

在中国，第一家社区基金会，肯定是千禾基金会，而且已经走过五年了。最近深圳很积极地推动社区基金会，也就是说社区基金会这个名称开始在国内受到了关注。但是社区基金会怎么运作，怎么获取资源，怎么样吸引社会公众的参与，怎么样对社区的可持续发展发挥作用，这些实际上还是不清楚的。我后面会专门讲社区基金会。

第二类是家族基金会。我给它的定位是家族精神和财富创新的动机。我们都说财富很难传承，叫富不过三代。但是慈善和家族精神的传承，特别是通过慈善是可以传二代、传十代甚至传百代。今天在座有几位是非常受人尊重的洛克菲勒家族成员。洛克菲勒家族是慈善王国，办的几十家慈善机构，他们创造了家族精神和财富传承的奇迹。这个家族因为做慈善，他们对人类做出的贡献，别的都不说，就说一个数字，这个家族创造了112个诺贝尔奖。在1891年由洛克菲勒建立的芝加哥大学有87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1901年建立的洛克菲勒大学有24个诺贝尔奖获得者。

中国现在大陆的富豪在全世界排名第二，数量也已经第二。去年中国首富王健林说万达公司上市以后，他要捐出个人资产90%建立王健林基金会，有可能相当于盖茨基金会，肯定是几千亿的人民币，非常了不得。马云是今年的首富，阿里巴巴在美国上市之后，他也捐了很多钱做慈善。

两年前盖茨来北京，我们在谈的时候，他说中国富人捐财产比美国富人要容易。我说为什么？他说美国富人多数是财富的传承人、继承人，而中国的富豪基本上都是第一代财富的创造者，他们个人就可以决定财富怎么安排。相信家族基金会的热潮很快就会到来。不用发愁，对中国的富豪，公司没建好你不用劝他，他做大了一定会来做慈善。不用着急，所以一个大的热潮很快就会到来。现在我们要注意的是这么多慈善家富人将来要把财富转向做慈善，应该怎么做，准备好了没有？我们一定要做好准备，就是等中国富人的财富能够通过专业化的、战略性的、有效的应用，真正为中国的慈善生态环境的改善做出根本的贡献。

第三种形态是独立基金会。我把独立基金会定位为社会创新的发动机。独立基金会包括一些私人联合建立的基金会或者是家族基金会的变形或者企业基金会的变形，一般是有资金。这些独立基金会首先有钱、有资源、有独立的理事会、治理结构。这类基金会非常注重社会创新，并且愿意为这些创新承担风险。这样的基金会在中国数量不多，像壹基金、南都基金会、真爱梦想基金会等应该属于这一类。有一些还冠了企业的名字，从他们的治理来看是属于独立基金会，这一类的基金会因为有非常高远的社会理想和目标，所以他们在推动社会创新、推动公益慈善的改革方面，能够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

第四种类型是企业背景的基金会。我把它定位为企业战略公益的探索者。这个问题我们和美国做一个比较。美国民间的捐款80%多来自于个人，10%多来自于基金会，来自于企业的捐款在美国大概只有5%左右。在中国每年的捐款企业捐赠占60%以上。另外从基金会的设立来看，美国有十万家基金会，但是当中公司基金会只有2700家。中国现在的企业基金会超过10%，美国只有2%左右。当然，美国的社会发展时间比较长，美国人特别注重个人参与慈善活动。公司是法人，而企业有限公司是公众公司，它的参与就不能以个人名义。一般在美国公司基金会是小基金会，家族基金会是大基金会，比如说微软有基金会，但是远远没有盖茨基金会大。在中国的公司基金会大概是这样，有的很独立，有的不够独立，一般来讲公司基金会和公司的市场战略相联系，像国内的万通基金会、腾讯基金会。

第五种类型是政府背景的基金会。我把它定位定为政府与民间公益的桥梁。这种公募基金会有政府背景，过去只是帮助政府做事，未来要改革、要转型，在短时间内很难让他们完成与政府分离、不要政府的支持、不和政府合作、不做政府的项目，这个也不太可能，但是他们的方向是要把根扎向民间，所以他们必须和草根NGO合作，成为草根NGO的资源提供者，和草根NGO实行优势互补、合作共赢，在这方面中国有一些基金会做得不错，比如说中国扶贫基金会，社会福利基金会、社会救助基金会等等。这些机构现在努力在和民间合作。

第六种类型是宗教背景的基金会。对这一类的基金会我给它的定位是公益与信仰的侍奉者。两年以前中央五部委发文支持宗教慈善的发展，虽然在落实方面还不是很得力。从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有宗教背景的基金会，这些基金会的人员他们是带着信仰做公益，一般都做得很好，他们的使命感、透明度，他们对慈善的理解都是非常好的。比如说爱德基金会，是有基督教背景。仁爱基金会有佛教背景。宗教背景基金会要发展，他们有钱，特别是我们寺庙里的供奉非常多，怎么样通过做基金会把这些钱管理好，使财务更加透明，运行更加专业、更加规范，这个应该要很好地重视。

第七种类型是专业运作基金会。专业运作的基金会我给它的定位是资源动员能力很强的NGO。在十年以前有了基金会管理条例，那个时候登记民间的NGO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基金会条例之后，NGO可以借此纷纷登记为基金会。这一类的基金会在中国有比较多的发展，很多人说话中国基金会运作型的那么多，资助型的那么少，运作型也就是说他们是NGO型的基金会。我认为像阿拉善、爱佑、西部阳光他们都是一批非常优秀的运作型基金会。因为他们做得好，有些地方政府就主动帮助他们从非公募基金会转型为公募基金会。

最后第八位是大学基金会，我觉得它应该定位为科学探索与文化精神的守望者。现在大学基金会在中国是比较强势的，有437家，这个数量占10%多一点，但是大学基金会今天的资产211亿，占全国所有基金会的22%。大学基金会在美国不被看成是基金会。因为认为大学基金会的钱是自己筹钱自己花，所以人们不承认它是基金会。美国基金会中心没有大学基金会的数据。上次盖茨说美国的大学基金会做这么大，为什么中国这么小，我说一个是体制问题，另外是我们还没有到这个阶段。大学基金会应该办好，这些基金会应该成为大学创新和大学精神的一个支持者，会弘扬大学的创新、文化精神。

最近发生了一个事情，潘石屹夫妇给国外大学捐款骂声一片，我的观点是私人把自己的合法财产捐给谁是个人的权力，何况他没有乱捐，捐给世界上最好的大学，是没有问题的。今天我看到杨东平的采访文章，企业家给国外大学捐款是理性选择，为什么他这么说？大家可以去看看这篇文章。

我多年来就想，中国的社区基金会应该很好地发展，而且应该很好地借鉴美国的经验。我觉得硅谷社区基金会、纽约社区信托都是值得借鉴的。中国的社区基金会应该学美国那样，整合社区公益资源，推动社会创新，改善中国社区的公益生态发展的一种新型的创新的模式。对于社区基金会概念的定位我们不要局限于它就是被我们自己所在的社区。社区可以是本地区的小社区，也可以是比较大的区域。比如说千禾基金会是覆盖了华南地区，硅谷基金会就做大了，在全球都有他们的项目。

我觉得中国的社区基金会借鉴美国的经验可以做五个方面的事情：

第一，社区基金会应该是公益信托基金的管理执行机构。我是1998年去的纽约社区信托。当时去了以后觉得这个很了不得，估计它现在有2000多个信托基金，大多数都是遗产的捐赠，非常有意思。有很多人愿意捐钱或者做家族基金会，但是他现在没有能力，就委托给社区基金会，根据他的意愿来管理。听他们介绍的，这些公益信托大的有几千万，小的几千美元也有。其中有一个是舞蹈家的信托，他说我的这一笔捐款专门用于保护舞蹈家的大腿，舞蹈家大腿是很重要的，这笔钱就一直保护舞蹈家的大腿。这样信托的管理可以聚集很多公益的资产。

第二，社区基金会应该是慈善资产的受托管理服务机构。硅谷基金会现在已经有30多亿美元，30多亿美元我现在不清楚哪一些是属于捐赠给硅谷基金会的，哪一些是属于家族基金会或者是公司的慈善基金或者个人的钱，委托给硅谷基金会来管理的。他们收1.5%的管理费，你的钱放在我这里，投资生财也是我管。你要做什么公益项目跟我讨论，我跟你落实，包括落实到中国我都跟你落实。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慈善资产管理集团，就像一个公司。当年我去的时候，他有14亿受托管理的资产，收1.5%的管理费，这些管理费足以可以供养一个非常专业的团队，这样的受托管理，其实社区基金会是可以做的。我到了一个比较小的社区基金会，它也托管了五个家族基金会。所以我们要能够推动一些家族或者公益信托的设立，帮他们大力提供管理服务。

第三，社区基金会应该整合公司和员工公益资源。美国很多公司每年在公司做募捐，动员员工参与。我有一年去了柯达公司，当时员工募捐500万，他们和老板谈判，公司决定员工募捐500万，公司匹配一比一再捐500万。这样就将公司的参与和员工的参与整合在一起。

第四，社区基金会应该是草根NGO的资源供应者。社区基金会通过地毯式地寻找公司，募集企业的捐款。基金会和企业通过签订协议，约定捐款额和捐给哪个机构。企业将协议交给公司财务，定期向基金会拨款。

第五，社区基金会应该是公益项目咨询和外包服务机构。外包服务是别人包给社区基金会，社区基金会要提高专业化能力。它应该拥有一个豪华的团队，因为你有专业人员，你才可以引进大量的公益资金，才可以给一些公益机构也包括政府提供咨询，同时接受一些外包服务的业务。

据说千禾社区基金会是把硅谷社区基金会作为自己的标杆，希望能够按照这样的目标把自己的战略规划做好，把握住机会，将来财源滚滚，把千禾基金会真正做成中国社区基金会的标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