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学术界，艾伦·麦克法兰这个名字，伴随着一轮又一轮的争议，站立成一个独特的孤岛。有人说他是“剑走偏锋的侠客式讲述者”，最擅长的是钩沉传奇。1978年出版的《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或许最能体现他的“侠客”气质。几十年过去，史学家已经广泛认同他的观点。麦克法兰非常享受这种争议，他说，自己的学术历程不是在象牙塔中建立学术宝座，而是与更多人分享惊奇和兴奋。

今年8月，麦克法兰2011年在清华国学院的讲稿《现代世界的诞生》出版，又在中国引发了一轮热议。9月，他第11次来华，众多学者、媒体就他在书中引而未发的问题当面就教——中国的现代化之路到底该怎么走？

麦克法兰说——

我简单挑选三个要素进行粗浅概括：

最重要亦最难解决的问题，即类似于“旧制度”而主导中国传统的强大力量。前现代中国有两股力量异常强大：一是国家控制下的帝国体制，二是家庭体系。西方的人们受制于以上两种力量，但是依托于宗教；在中国，宗教并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当代中国的家庭体系可以凭借血缘关系将个人聚合起来，却不能使国家成为有凝聚力的共同体。这就是隐藏在中国巨大变革中的问题。一旦拥有了西方式的经济发展体系，人们怎么能在竞争的环境下，团结思想，在社会行动上趋于一致？

我们曾经遭遇这样的问题，从英国传统来看，家庭结构对家庭成员的凝聚力不强，政府拥有的权力也不是很大。让英国完成产业革命，发展成为如此成功与充满幸福感的社会的原因，就是公民社会的建立。我们所做的无非是将分散的个人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基于个人兴趣与选择的有效的、有意义的社区。需要稍稍设置一些恰到好处的界限。

中国政府首先要做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不再惧怕公民社会的诞生。那些愿意组成不同团体，开展不同社会活动的人，就是政府与公民之间最好的纽带。法律必须为这些组织提供免受政府破坏的保障。这样的体制如果良性发展，中国人就会在实践中获取公民自治的经验、建立社区的经验，以至生活的经验。

各种组织的建立对于个人自治的训练相当必要。这也是当今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最需要发展与完善的要素。如果政府可以给予人民更广阔的政治空间以建立公民社会，这将对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产生巨大影响。除此之外，对现代社会而言，一个值得人民信赖并可以得到有效执行的司法系统是相当必要的。

其次是一个更为现实的现象——腐败。当人们获取成功甚至生存的必要条件是将相互分离的领域——经济、政治、社会、信仰强制性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腐败就出现了。一个政府官员试图通过自己的权力为家庭或朋友谋利，就是腐败。如果想解决腐败问题，必须先探知人们为何需要将这些领域结合在一起。不得不腐败，已经成为当今中国社会的普遍事实。生活压力是最常见的原因，入不敷出导致大多数政府工作者的腐败，政府需要做的，正是通过合理的调控使大众得到较为公平的分配，在根本上杜绝腐败的发生。

最后提及的这个要素对中国来说非常有趣。英国很长时间内在诸多领域取得成功，乃是因为我们对文化和社会生活区别对待。正如我的一位朋友所言，文化即是服饰一类的个人兴趣，而社会生活关乎社会规范，需要税收、正义、家庭等方面的适用于每一个公民的规则。但你穿什么衣服，有什么饮食习惯，听什么类型的音乐，仅仅与你自身的文化有关。大英帝国在印度开始殖民统治时，对印度人的生活方式给予了必要的尊重，没有迫使印度人按照英国人的方式生活。与此相反，在当时的西班牙或葡萄牙，人们被强迫说法语，吃法餐，当法国人。如果我们将这样的历史与当今的中国相联系，就会发现，只要给予少数民族以必要的文化上的尊重和独立，就可以收获一个稳定的、和平的、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

我想说的核心问题是，中国能否在现代化进程中葆有真正的本质，而儒学所提倡的人非个人的观念，是合理且具有结构性思维的。儒家认为人乃是存在于关系社会中的人。我认为，作为拥有如此绚烂文明的国度，中国一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探索一条全新的、各种元素混合的结构性道路。日本人在现代化中所做的乃是将自己“伪装”成西方人，而在文化的基础层面依然葆有日本的民族性。中国人要诚实得多，并不会说自己是仿效西方社会的。人类社会的未来仰赖于非凡的创造力，并非只是对既有模式的无条件重复，而是探索出更多人类社会发展的路径。

以赛亚·柏林提出“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的说法。英国社会践行的是“消极自由”，个人的各项权利应该得到外界有效的保护。“积极自由”则指政府或国家应当强制人民，带领人民朝某个方向走。足球场上仅靠几个规则，就可以保证比赛正常运行，“积极自由”亦是如此，政府需要设定规则，而人们需要遵从规则，保证系统正常运行。我们在两种自由结合的过程中，过度强调了人权的重要性，忽略了责任、善良和关系的作用。西方用武力侵略告诉中国现代社会的模样，21世纪中国将通过自己的探究丰富世界进程。现在是我们向你们这一代学习的时候了，我很期待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如果您觉得此篇文章妙哉，可点击右上方分享

关注世纪文景（搜索账号：shijiwenjing2002）

点击阅读原文，即可购买《现代世界的诞生》

社科新知，文艺新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