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最容易听到溪声,惊蛰雨水节气,天常有雨,田野到处水,沟渠咕嘟咕嘟日夜流着。春水白,夜漆黑,蛙鸣与冷雨交织,寒意撼树,孤灯守门,屋外有书声朗朗,挖耳细听,是窗下的溪声。
彩屋村居,租地租树租屋,屋外有溪,大雨后溪水暴涨,高山流水哗啦啦。平时都泠泠的,水声只在卵石间,紫苏昌蒲水芹菜,溪岸皆绿。舟山的溪边一般都长溪柳树,茶人谷最多,春夏深荫蔽溪,秋冬叶落光干,这树速生又多瘿,虬枝盘结,仿佛一溪古木。我家的溪边没溪柳,只多竹,因为是村落,间有杨梅桂花柿,溪中间竟还长出一棵不怕水的文旦,枝叶压着我的篱笆,果会落到我的菜地里来。
濡墨写字,不过脑子地录句子:竹外桃花十多支,春江鸭暖水先知。又写:先知是鸭,后知是鹅,不知是鸡。又写:知之为知之,不知白不知。
溪声是没有意思的,字也没有意思。认识的有意思的人中,一位老先生笔名叫闲白舌,舟山土话“闲白舌”很难解析,同义而更进一层的方言是“嚼麦告”,再进一步是“烂舌根”,烂舌根是能懂的。闲白舌较烂舌根,前者只是没意思,不妨害他人,而烂舌根有中伤嫌疑。嚼麦告也是说话没意思,但绵绵不绝地没意思,又叫“廿八粒牙齿空夹”,后来在汪曾祺先生的文章中看到类似的词,北人叫“的波”。的波的波,的的波波。这就是嚼麦告了。
一个人自言自语叫闲白舌,一群人闲白舌叫“车白水”。碎碎念,这就很像溪中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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