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成熟程度取决于阶层意识的萌发、感知和清晰认知。意识到阶层的存在,并认识到自己所属的阶层是少年人成为社会人的一个基本标志。
用文学化描述,梁遇春的散文里有句话说,“25岁到30岁是人生中最残酷的一段时间,因为在这段时间中你要经历人生中的种种幻灭。”这种幻灭感,其实也就是阶层意识的觉知。
少年人好像永远是充满希望的,他们固然有着种种忧伤,然而不会认为彼此之间存在多大差异,而人生依然是有无限可能性的,为什么把残酷的阶段推迟到“25-30岁”,因为至迟到此,你才能真正意识到自身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我将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部电影的影评来进一步说明我的观点。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如果不是少女,绝不会有整部故事。正因为是少女,美好到人们和她自己都可以暂且忘掉出身,而任由自己生出绮丽的梦。
少女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她并没有多余的野心,只是年轻生命对于美好事物的渴望,对于美的感知,让她对于绘画和画家生出无限的憧憬,这成了她洗刷浆洗之外的通达未知美好领域的唯一通道。她本能地感知到,生命应该有一些更美好的东西,如同她珍藏于头巾之下的一头美丽的金发一样,在固若金汤不容置疑的命运之外,生命依然以一种倔强没有放弃过对美的渴望——卑微而倔强始终是她的表情。
然而,命运留给幻想的时间是极其短暂的。少女知道她必须结婚生子回归所属的阶层。而画家在用画笔企图挑战永恒时,他也始终得回到地面。为了作画需要为她戴上妻子那里偷来的珍珠耳环,仿佛是一个阶层僭越的象征。画家妻子的反应像是受到极大伤害和奇耻大辱,她歇斯底里问画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知道她不能读写吗?!”少女平静地接受驱逐出门的命运,收拾行囊回家,如同被赶出贾府的晴雯一样,命运的幻想时间已经结束。画家甚至不敢和她道别。
画家的软弱因为他本身在这个世界也是个弱者,只能靠妻子岳母打点去找买家,当你所仰赖的自身也是弱者时,悲剧自然就产生了。少女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纵容自己,而是安分地接受屠夫儿子的求爱。真正的强者是粗暴的收藏家,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岳母对少女说,你是他的猎物了,我是谁又不是呢?只是画家有画笔,仿佛可以凭借艺术的力量凌驾和无视,但收藏家和妻子岳母可不会让他这样。作画时间超过3个月,他面对的就是咆哮和埋怨。
少女凭借自己的沉稳和适时的出手,留得对这世界的一丝反抗,并且紧握返回世俗世界的门票——她从来也不敢怠慢屠夫的儿子。(好在影片里,屠夫的儿子也俊秀可人,并不让人感觉特别悲剧。)
当少年人终于真切意识到社会阶层的存在,少年时代也就真正结束了。所谓的青春期的叛逆,不过是有清晰阶层意识的父母与懵懂的孩子之间的矛盾罢了。而豆瓣上许多感慨“终于明白父母是对的”的感悟,不过是意识到这些,而与父母达成和解。对于出身中上的孩子,他她明白了固化这种优势的重要性,而接受父母的建议和安排;对于出身中下的孩子,他意识到了父母的爱根本无济于事,因为父母本身就是弱小的,那么他们的爱还是不爱,理解还是不理解,其实对于命运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于是在这样的认知下也对父母宽容了,而继续自己的生涯。他她其后的一生,包括情爱,都要始终笼罩于对所属阶层的接纳,试图向上而被拒斥,以及对此的抗争中。
少年和少女时自身这样美好,让他们自己也寄予了许多的梦,可世界会让梦清醒。阶层意识的觉知就是这种清醒的认知,可是这清醒应该是起点,而不是终点。世界固然丑陋,可人是被许诺以神性的。人要有神性,就得以命相搏,太聪明的,都只能作了画,留个影,自己却是从此死去,不再真正活着了。
微信扫一扫
关注该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