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文艺工作座谈会“火”了。规格之高、时间节点之选择都让人不禁联想到72年前的延安文艺座谈会。
今天,继续来看看,在《湘潮》这本党史刊物中,孙国林考证的那篇文章里,72年前,文艺界大腕们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都说了啥?以下为原文摘录,期间所涉观点不代表“政知局”。
萧军开炮
5月2日第一次会议上,毛泽东讲完后,便开始大会发言。开始,会议冷场了一两分钟。这时,丁玲便对旁边的萧军说:“萧军,你是学炮兵的(萧曾当过炮兵),你就第一个开炮吧!”
萧军是个刚直而狂放的人,这一句鼓动的话语,使他激情澎湃。他站起来把袖子一挽,开了头炮。他说:这样一个会,我看了情况就可以写10万字。我是相信罗曼·罗兰提倡的新英雄主义的,我不单要做中国第一的作家,而且要做世界第一的作家……我从来不写歌功颂德的文章。
听众中有许多人对他的发言摇头嘘声,表示不满。毛泽东却示意要大家安静,耐心听下去,并在纸上记下一些东西。朱德则双目盯着他。后来,萧军又讲他要做“老子天下第六”(前五为:马、恩、列、斯、毛),说作家是独立的、自由的,鲁迅在广州就不受哪一个组织的指挥,等等。
这时,坐在萧军不远处的胡乔木猛地站起来,大吼一声:“我要发言!”胡乔木对萧军的发言进行了尖锐地驳斥。他说:“文艺需要党的组织,共产党不像一把椅子,可以自由搬动,它是有坚实理论基础的。鲁迅当年没有受到组织的领导是不足,不是他的光荣。归根到底,是党要不要领导文艺,能不能领导文艺的问题。”萧军毫不示弱,马上回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很激烈。为顾全大局,胡乔木先收住了。会后,毛泽东请胡乔木到他那里吃饭,说是祝贺他开展斗争。
这时天色已晚,凯丰(注:凯丰即何凯丰,本名何克全,当时毛泽东和人们习惯称他“凯丰”。他当时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宣部代部长。)与毛泽东轻声商量了一下,便宣布休会,并要大家准备意见,16日上午再来开会,继续大会发言。
炮轰“整风”
5月16日的文艺座谈会,主要是大会发言。会议仍在中办小会议室举行,凯丰主持,基本上是参加第一次会的文艺界人员。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人到会聆听发言。毛泽东面前放了一叠白纸,不时用铅笔记下一些发言。
萧军似乎前次的“炮”还没放完,而且由于受到胡乔木的当场批驳,心中憋着火。在第二次大会一开始,萧军抢先发言,他说:你们共产党现在又开文艺座谈会,又整什么“三风”,将来你们还会整“四风”、“五风”、“六风”。你们还不如整一整“人风”,你们的人不行。再说,你们为什么不在10年前提出整风呢?
萧军的话,又受到胡乔木的反驳。胡乔木说:“我们党提出整风,是因为我们坚信自己事业的正确性,所以才能够进行这种严格认真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我们这样做并不是从现在提出整风,而是从建党的那一天起就这样做的。我们欢迎各种善意的批评,但也不惧怕任何恶意的中伤和歪曲。”在中午吃饭时,胡乔木又与萧军坐在一桌,两人继续争论,而且声音很大。
文艺与政治的关系
艾青发言谈到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时说:“政治、军事、文艺是一家,但谁也不领导谁。”他还说:为人民大众谋福利,为大多数劳苦人类而奋斗时,文艺和政治并行,不分轻重,不分高低,它们殊途同归。文艺不应成为政治的附庸和留声机。政治家应该了解作家,尊重作家。发言中,艾青对周扬进行了尖锐的批评,说鲁艺是以周扬为代表的宗派集团,应该解散送前方去。这话立即遭到周扬的反驳。
作家吴奚如发言说:搞文学的要有个立场,现在不是抗日吗?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日本侵略者。我们革命文学的立场应当是一切有利于抗日。国共磨擦,同室操戈,只能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朱德越听越气,心想:一个经历了皖南事变,突围生还来延安的新四军作家,怎么说出这种糊涂话?他马上站起来直视吴奚如说:“吴奚如同志,你是人民军队的一名战士,居然讲出这种话来,完全丧失了无产阶级立场!”对于这种严厉的批评,吴奚如没有申辩。
民众剧团团长、诗人柯仲平操着云南话,用他惯用的大嗓门说:我们民众剧团常年在边区农村演出,我们的团旗上就写着“大众艺术野战兵团”。有一次演出,群众在舞台上贴了一幅对联,上联是:中国作风,民族形式,工农大众,喜闻乐见;下联是:明白事理,尽情尽理,有说有笑,红火热闹;横批是:团结抗战。我们演完戏离开的时候,群众送出我们老远。有人看不起《小放牛》,但群众喜欢,我们就演《小放牛》。你们要在那些地区找我们民众剧团,不用打问,只要顺着有鸡蛋皮、花生皮、水果皮、红枣核的路走,就可以找到我们。老百姓慰劳我们的鸡蛋、花生、水果、红枣,我们吃不完,装满了我们的衣袋、行囊和马褡,一路走,一路吃,路上都是蛋果皮。他讲的时候显得十分自豪。
毛泽东专注地听着,露出赞许的笑容,并频频点头。柯仲平讲完后,会场响起一阵掌声。最后,毛泽东冲着柯仲平插话说:“你们今后还要提高,如果老是《小放牛》,可就没有鸡蛋吃了。”引得大家都笑起来。5月23日毛泽东作“结论”,以及公开发表的《讲话》,都用了《小放牛》这个例子,说明文艺既要普及又要提高,二者要结合起来。
文艺与歌颂
欧阳山尊是个豪爽的人,发言也简明。他根据自己几年来在前线和农村工作、学习的体会,讲了前线部队和敌后群众对文艺工作的迫切需要,以及实际斗争给予文艺工作者的教育。他认为:文艺工作者应该有一分 热,发一分光,甚至发两份光。这样做似乎付出很多,但实际上学到东西更多。人们被他的激情所感染,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他身着戎装,高声说:“这么多文学艺术家集中在延安干什么?应该上前线去,那里有写不完的人物和故事,那里正需要你们。来吧!谁到我们战斗剧社来,我举双手欢迎!”他真的高高举起了双手。毛泽东高兴地对朱德说:“到底是从前方来的,就是不一样啊!”朱德点头说:“是的,是的!”
吴亮平是翻译家,当时担任党的理论刊物《解放》周刊的编辑部主任。他发言批评萧军时引经据典,书生气十足,不像胡乔木那样鲜明。他慢条斯理地讲了一阵后,就有人喊“这里不是课堂,你不要讲课了”。他只好坐下。
鲁艺文学系主任、诗人何其芳的发言,主要是反省自己来到延安后,小资产阶级思想感情没有得到改造,灵魂不干净,在作品中,教学中流露出许多不正确的东西。他检讨了曾对托尔斯泰的“爱是文艺基础”的盲从,对“写熟悉题材,说心里话”的不适当强调。最后表示要好好改造旧的思想,转变立场感情,多向工农兵和实际学习。另外,他还不点名地批评了萧军、艾青的观点。他发言时有的人摇头,表示不赞成他的反省。会后,有人还说他是“带头忏悔”。他讲完后,速记员周昆玉低声对毛泽东说:“他说话快,讲的时间不长,却记下这么多。”毛泽东笑了。
丁玲的发言令毛泽东喜忧参半。当她对《三八节有感》作自我批评时,毛泽东笑着点头。她讲的文艺批评现实生活应该防止片面性的观点,主要是依据毛泽东会前与她谈话时所讲的观点。可是,丁玲在发言中也暴露出一些糊涂观念。她说:文艺到底以歌颂为主呢?还是以暴露为主呢?还是像有人讲的一半对一半呢?我想,对于光明的、进步的,应当去热情歌颂;但对于黑暗的、阻碍进步的现象,我们绝不能放下武器,袖手旁观,应当无情地去暴露它。此时,毛泽东表情严肃。因为丁玲的观点比较抽象,没有具体指出歌颂的对象是工农兵,暴露的对象是敌人。这种看法有一定的代表性。所以,毛泽东在5月23日作结论时,专门讲了文艺的歌颂与暴露问题。
作者|孙国林
来源|《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