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报风向标”在中国的失效

　　把党报当成政治风向标，是政治不透明、媒体不发达、新闻垄断时代的结果，带着浓厚的权力斗争色彩，也是党报故弄玄虚自我神秘化的产物。随着体制改革的推进和媒介环境的变化，密室政治让位于阳光透明，风向标的神秘色彩越来越弱化以至失效。这是时代的进步。

　　太原市委书记陈川23日落马，又一个“一边在党报头版露面一边落马”的倒霉蛋。当天《太原日报》头版头条：市委书记陈川平主持召开常委会议，听取全市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情况汇报和全市党风廉政建设反腐败工作情况汇报。江西前副省长姚木根落马的当天，当地党报《江西日报》也在重要位置发表了署名为“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姚木根”的文章。而广州前市委书记万庆良落马前一直占据着当地党报头版位置，落马当天还在参加重要的会议，据说是在会场被纪委带走的。

　　据说很多外媒驻华记者都爱看中国《人民日报》之类党报，也爱看《新闻联播》。倒不是觉得这些媒体多好看，上面有多少新闻，而是想从这些权威党报看中国的政治风向。比如当有传闻称某重要官员“出事”时，记者就会以这位领导的名字会不会出现在《人民日报》或“新闻联播”上，来判断传闻真假。他们也爱从领导在党报上的排名和出现的频率，来判断可能的人事变动。外交辞令中找新闻很难很难，他们不得不把党报当成某种权威信源和政治风向标。

　　不过当“官员一边在党报头版露面一边落马”之类现象越来越多后，外媒记者今后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拿着放大镜分析中国党报上的领导名字了。诸多现象表明，“党报风向标”的功能不断被弱化，从这个窗口看政治动态和人事变动甚至失效了。

　　典型就是江西前副省长姚木根一案。姚落马的当天，当地党报《江西日报》还在重要位置发表了署名为“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姚木根”的文章。党报在姚落马的当天还发他的讲话，说明党报对姚正在被调查一事肯定不知情，否则不会容忍这种“落马当天头版还发讲话”的尴尬出现。从中国的政治规则可以推测，当地党委也是不知情的，如果知道本地副省长在接受调查，也不会容忍自家党报出现这种乌龙。实际上，除了上级纪委知道外，其他人没人知道，本人当然也不会知道。中央纪委曾经透露，万庆良在被组织调查的前几天，还到会所里大吃大喝。海南前副省长谭力被中央纪委调查之前还在外省，由私营企业的老板陪同打高尔夫球。如果他们知道正在被调查，肯定不敢这么嚣张。

　　江苏南京市市长季建业被查处时，江苏省和南京市非常被动，当天晚上网络上都盛传季建业被带到北京调查时，江苏省和南京省的官员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甚至一度辟谣。为了保证调查不受地方干扰，中纪委直接绕过了江苏省而直接调查季建业。而在季建业被调查期间，甚至在被双规前几天，当地党报上都有季建业公开参加活动和讲话的报道，看不出任何被调查的迹象。

　　前国资委主任、中石油系的大佬蒋洁敏被调查时，从党报报道也看不出任何迹象。在对其调查时甚至还将他从中石油老总的位置上上调到国资委主任的位置，看起来似乎“升官”了，其实是将他调离其势力庞大的中石油系统，从而破除干扰方便展开调查。

　　“党报风向标”在中国的失效，尤其是在仕途命运之类信息上的失效，关键是反腐体制的变化，从过去的党委主导变成如今的上级纪委主导。上级纪委掌握了调查腐败官员的主导权，党委所掌握的“喉舌”自然就无法释放相关的信号。只要上级纪委按纪委守口如瓶，只要有关部门不去主动“放风”喂料，党报上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政治风向标”去打草惊蛇。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媒体业的发展，尤其是新媒体和社交网络的发达，使信息的传播越来越快捷，倒逼着政务信息的迅速公开。“新闻联播”能够成为政治风向标，《人民日报》一两篇评论能影响股市，是传统媒体时代信息不透明和政治落后的产物。信息渠道少，信息传播慢，新闻被垄断，而如今媒体越来越多，比如人事变动的信息，还有一些政策的变化或改革的信息，很容易首先迅速通过网络传播开去，而不必等着去看党报。除非通稿之类的垄断性时政新闻，在一般新闻的竞争中，党报早失去了竞争优势。一些党报故弄玄虚的“自我神秘化”，也失去了市场。

　　前几天有个资深老报人回忆当年党报那些深刻影响了中国社会的几篇政论，如真理标准讨论的文章，皇甫平的改革评论等等。他在怀念那个时代的政论辉煌时，感慨如今为何出不了那样的政论。我想，社会环境和媒介生态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并不是这个时代没人写得出类似《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样的政论，而是“党报一篇政论改变一个时代”的环境早已发生改变。“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本就不是健康正常的时代。

　　党报风向标的失效，当然也与政治的透明度不断在提升有关。正常的新闻发布制度和通报程序，使人们不必通过“党报”去猜测，而可通过正常渠道获得权威消息。传统时代的领导人，精通政治权术，习惯玩法术势，热衷借助媒体造势，在政治斗争中通过自己所掌握的媒体放风，两报一刊党报治国，社论治国，这养成了国人依赖党报窥探政治的习惯。中国正在迈向现代法治国家，政治也在去神秘化，传统那一套越来越被抛弃，政治运行越来越理性化、健康化和制度化。让人猜的神秘政治不是好政治，政治不应该是密室中的神秘权术，故弄玄虚的风向标，应该让位于阳光透明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