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琴（四十三） ----自由、利维坦、权威（连载【一】）

乱弹琴（四十三）

----自由、利维坦、权威（连载【一】）

一、前言

关于自由是从何而来，自由的具体生成过程，自由的权威性保障，其实即使在自由主义思想界里面，往往都是一个语焉不详，甚至被忽视的问题。

在中国的语境下，所有人都在喊自由，认为自由是神圣，神圣往往是一个宗教性的话语，自由是凭何而神圣的，自由的根基是什么，这国家不见得有人可以说得出来。正因为这样的混乱，所以我准备就这个问题写一写。

但这个话题说起来也是蛮费神费力的，文章到时候写长了阅读感也不佳，我自己时间也有限。在这里先发一部分，后续的将会慢慢放到这个公共微信账号上来。

二、自由从何而来

在中国，基本上人人都在谈论自由，但是自由从何而来？在关于自由的言论中，这国人经常会提及卢梭的一句话：“人生而自由”。换做古希腊阿尔基达马的一句话是---“上天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成为奴隶。”

卢梭极其的推崇人类在原始社会中的原子个体性自由，伏尔泰曾经说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是原始人的讴歌。但卢梭的这种自由，显然也是不成立的。原始社会中，要么存在家庭，要么存在部落，如果这两样人类的组织存在的话，那么人就不是绝对自由的，更没有人生而自由。因为在一个组织中，就必然会存在某种社会的规则和契约，而这个组织中的人，就必然会存在着受这种规则限制的不自由。另外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种原始人自由，只是存在于人类的传说中，并没有在人类的文明史上存在过，文明首先就是一种集体性演进智慧的产物，而不是某个超人个体从零开始的创造。

所以人类除了受大自然、宇宙本身的限制不自由之外（比如你不能飞，那么你得这种想飞的自由就受到了限制），更实际的情况是生而不自由。即使是原始部落，无论是母系社会还是父系社会，你肯定会有母亲，既然有人类组织在，那么你就是受到组织限制，遵循这组织的某种规矩。

既然所谓人生而自由仅仅成为一种理论的构想，而不是人类的实际，那这就回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们现今所称的自由，是从何而来的呢？有的人在谈到人权的时候，喜欢用天赋人权这个说法，比如美国《独立宣言》里面就这样的说道：“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我曾经在一个发言中说我们一定要搞清楚天赋自由的含义，碰上毫无政治相关知识的二杆子说，我是把一个形容词当成一个名词在解释，他认为“天赋自由”的意思仅仅是指自由的神圣性，那么我们也要追问，这样的神圣性是怎么被赋予的，为什么一物被你认为神圣，而另一物却被认为不神圣？

我们就从这个词的英文词源中来谈论，这是更符合这个词原本意义的说法，而没有受到中文翻译的语义污染，还是以美国《独立宣言》为例：“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equal, that they are endowed by their Creator with certain unalienable rights,that they are among these are life, liberty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在这里用到了一个词叫做self-evident，翻译成为中文就是“不证自明”的，但是自由显然并非是不证自明的，否则你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200年前的人类自由和现在的人类自由有这么大的区别。在独立宣言发表的时候，全球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包括发表《独立宣言》的美国有普选权，妇女和有色人种是没有任何普选权的，而这200多年的时间，美国和世界本身其实正是在不断的去在现实层面论证自由，而并非自由是不证自明的。

所以，天赋自由其实是需要好好解释一下的一个词语。福山在曾经在《政治秩序的起源》曾经嘲笑霍布斯的《利维坦》原子化个人的人狼世界的所有人与所有人作战，他认为人类一开始就存在家庭，因为每一个人从孕育到具备独立的在自然世界中的生存能力，至少需要10年，而这十年一个幼童是需要别人的力量去生存，那么这个时候他就显然不是一个原子化的个人，而是从属于母亲世界组织的成员，也就是家庭是人类一开始就存在的组织，而所谓原子化个人从来并不存在，即使是人类身处于野兽人的阶段。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谈论原子化人类直接的生而自由，对于人类而言从来不曾现实，也并不具备任何意义。我们所有的自由，都是社会意义上的自由，即是你认为你可以做某件事情，并不是你认为你可以，而是你的外在他者认为你可以做这个事情。

三、自由来源初探

关于人类自由的来源，其实有几种典型的说法，在这里简要的说明一下：一、卢梭式原子人自由；二、神权自由（王政自由）；三、理性（自然法）自由；四、权力（观念）博弈自由。

1、卢梭式原子人自由

卢梭的原子人式自由我在上面已经说过一下，这种思想其实集中表现在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爱弥儿》等书中。卢梭本人一直持有的是一种自然论的观点，认为人在原始社会中一直是自由的，但是到了现代社会中，尤其是有了私产之后，人类就开始变得腐化堕落，沦为工具，于是就开始变得不自由起来。

卢梭是第一个提出人类本身异化的思想家，但这种自由观，首先是假设了一个原子人的世界，而这样的一个原子人的世界，其实是并未存在过。同时，他并没有办法解释我们承认私产的现代文明世界中的文明是怎么来的，同时卢梭主张在一个独裁立法者的立法前提下，建立一个公民宗教的政权，所有人应该服从这种全民公意，由这个宗教来保证人类的自由，事实上充满了极权主义政权的元素。关于这种原子人自由的错误之处，我在上文中已经说明过，在这里就不重新赘述。

2、神权自由（王政自由）

神学自由，其实是欧洲和东方的（封建）专制政权的理论基础。西方国王声称自己只对上帝负责，自己是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使者而存在，自己的权利直接来源于上帝，而非来源于人民。洛克的《政府论》上篇就是驳斥菲尔麦的英国国王的权力是起源于亚当和夏娃的这种说法。

中国的皇帝号称是天子，本质里面也是承接的这种神权政治的基础，皇帝是上天之子，权力承接于神灵。日本天皇声称自己是天照大神的直系后裔，也是这样的道理。由此这样的一种自由观，其实就是一种神权规定的观点，人不是自由的，而是神的庇护之下才是自由的，因此人的权利不是来自于人类社会，而是来自于神灵的允诺。在中世界大阿尔伯特和阿奎那建立的整个神权基础中，神法是万法之法。

3、理性（自然法）自由

这则是自文艺复兴之后才兴起的一种观念，在古罗马世界中，也存在着自然法的观念，包括法律应该符合自然法。但是在古代罗马的世界中，自然法固然重要，但是神法是在自然法之上，自然法是受神法的指导。

在文艺复兴之后，随着神权理论的衰落，人类开始把神权的位置让给了理性，理性则是人类的最高主宰，而人类的自由，则是一种由理性（自然法）赋予人类世界的权利，所以我们所有的自由都要符合理性，而人类对于理性的一种共同认知和观念，则构成了法律的理性基础。

4、权力（观念）博弈自由

这一种观点则认为人类社会的自由不是赋予的，更不是什么不证自明的，而是人类在现实的世界中，通过各方权力（观念）的协同、博弈、社会发展、权力与权力的较量、观念与观念的较量生成出来的。

比如在英国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之前，英国人即使是国王，没有罗马教廷的允许，也不能离婚再娶的。亨利八世认为当时他的皇后西班牙公主凯瑟琳不能给他生下男丁，同时也与侍女安·波林发生了恋情，1533年，在没有获取罗马教廷的同意的情况下，亨利八世于西班牙公主凯瑟琳离婚，和安·波林结婚。罗马教廷得知此事之后，把亨利八世开除教籍，而亨利八世则通过英国国会，宣布英国脱离罗马教廷，英国大主教随机宣布亨利八世和安·波林的婚姻合法，和凯瑟琳的婚姻失效。

这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自由并不是来自于理论的赋予，更不是来自于我们都看不到的神灵的赐予，而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权力对抗权力，观念对抗观念，最终的一个博弈达到的一个协同结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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