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杯咖啡坐到阳台的休闲椅上，眼前就是雄伟的阿尔卑斯山和倒映着雪山的莱蒙湖，每天听着鸟鸣看日出日落，观云卷云舒，赏湖光山色，兴致来了换上跑鞋沿湖畅快奔跑，或是牵上爱犬到湖滨散步，累了就在树荫下的长凳上坐坐，逗逗狗，发发呆。

    一顿丰盛的早餐，一次悠闲的下午茶，一个可口的冰激凌……

    蒙特勒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世世代代，岁月静流。

    从日内瓦机场开往蒙特勒的大巴，疾驰在洒满夕阳余晖的高速公路上。

    “你们上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郎平问身边的赖亚文和王子凌——她上一次执教中国女排时的两弟子——如今一个是中国女排领队，一个是排球国际裁判，各种机缘巧合，使得旧日的师徒三人得以15年后一起重返蒙特勒。

    三人中阔别蒙特勒多年的是郎平，自从1999年离开中国女排，她一直没再来过这个莱蒙湖畔的美丽小城，但是那份拉开窗帘就可定格湖光山色的美好始终留在她记忆中。其时，她并不确定这次重返蒙特勒，主办方安排中国女排住在哪个酒店，15年不见，那座小城有多少变化。

    “还是咱们当年住的酒店，到那儿你就知道了，几乎没有变化。”因为工作关系，赖亚文近些年仍常伴中国女排，过去15年里她七次随队赴蒙特勒参赛，说起对蒙特勒的熟悉程度，三人中赖亚文绝对是第一———

    “这个比赛1984年和1986年办过两届，但那时候还不是国际邀请赛，1988年是第一届，当时我还在二队，就跟着来了。”  

    那边的惠若琪听到了赖亚文的话，忙建议：“赖导，你这次一定要找个你曾经拍过照的地方再拍一张，就有了那种时间都去哪儿了的感觉。我这次打算在酒店大堂那架钢琴那儿再拍一张，和2009年我第一次来一个姿势的。”

    “小惠同学，1988年那会儿你以为是现在？我们自己手里哪儿有相机？”赖亚文反问道。

    不用拍照对比，也可以感慨时间都去哪儿了。

    赖亚文第一次来蒙特勒时，这次代表中国女排到蒙特勒参赛的13名队员还都没有出生。而且1991年出生的惠若琪已经是队中仅有的一位蒙特勒“熟客”了。除她之外，阵中算得上故地重游的还有2011年曾随队前来参赛的杨珺菁、杨舟、单丹娜，和去年代表国青女排出战的朱婷、杨方旭。从日内瓦到蒙特勒的一路上，那超过一半的初来乍到的球员，都在睁大眼睛听到过蒙特勒的队员讲湖有多秀美，山有多壮观，下楼就可以喂小鸟小鸭，运气好的话，还会看到白天鹅湖中游过……

    大巴驶出高速，进入蒙特勒市区。

    车转弯处，王子凌指着左手边一家酒店问赖亚文：“我们以前是不是住这个酒店？”

    “最早的时候住过，后来这家酒店被外国人买了，中国队就一直住斜对面的那家了。”赖亚文把大家的关注引向右边——一座16层高的白色建筑——从北京至蒙特勒将近12小时的旅程，终于告一段落。

    郎平一歪一歪走下大巴，每次坐长途飞机，她的腰胯和腿都要经受这番折磨，为了少受时差影响，飞行十一个小时，她几乎没睡。其实晚饭时她就已经眼皮打架，把督促队员吃好晚饭的事交给了赖亚文，结果因为听到亚文心软同意每个人可以只吃半块牛排，她又来了精神，走到队员们的桌前看着她们一个个把一整块牛排吃下。

     “你们营养课不是学了吗，牛排的脂肪含量才7%，是对你们的身体有好处的食物，要吃。我不管你们，你们就凑合两口上楼吃方便面，方便面不是好食品。”那口气真是像极了爱操心的老妈。

    其实姑娘们心里也是把郎平当老妈了，听说母亲节那天，郎平收到了很多孩子们的礼物——卡片、鲜花、巧克力，大家异口同声说的一句话是——郎导，爱您！

    晚饭后，队医王凯给郎平做治疗，还没做到一半，她就趴在床上睡着了。而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还兴奋地对着蒙特勒九点钟才渐渐暗下的天色拍照发朋友圈，分享她们初见这湖光山色的喜悦。

    第二天早餐，大家继续着美景带来的兴奋。享受过新鲜美味的牛奶面包和水果，姑娘们绕道走湖边，抓紧时间各种拍。

    透过餐厅的落地窗，郎平跟赖亚文念叨：“带她们换换环境是好，你看她们多开心，这几天有空就动员她们到湖边走走，别时时刻刻想球……”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赶快掏出手机看看日历，“ 亚文啊，你别忘了提醒我，27号浪浪生日，我可不能忘了，人家已经给我提意见了，她上大学四年，我一共去看她三回，每次两天，还都正倒时差，没精打采……”

    其实，郎平的女儿浪浪的成长也让人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

    那个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时坐在妈妈身上的小女孩，再听说她的消息已是青春期，郎平为了离女儿近点儿选择了美国女排主教练的工作，再后来，她长得比妈妈还高，也打排球，还考上了斯坦福大学，马上，下个月，浪浪就要大学毕业了。

   蒙特勒训练第一天，上午身体，下午技术。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三辆面包车载着中国女排一行蜿蜒上山，道路两边是成片的葡萄园。因为体育馆还在忙着赛前准备，所以这一天的训练课被安排在山腰的一所小学校里。

    “每年来，第一天的训练都在这所小学校。”从郎平上次执教中国女排时开始担任女排队医卫雍绩，1995年以来到蒙特勒不下十五次，连给中国队开车的老大爷都是熟人了———

    “其实语言不通，交流很少，但是时间长了，见到他就感觉是老朋友见面，那种感觉还是挺亲切的。”

    正说着，老大爷走过来跟卫大夫打招呼了，享受此礼遇的还有赖亚文。

    从1984年到2014年，今年正好是瑞士女排精英赛创办30年。

    据说当年蒙特勒萌发办此比赛的念头，是因为那时当地有一支出色的女排球队，当地人热爱排球，很多人当志愿者，比赛说搞就搞起来了。从1988年第三届开始，这项赛事成为被国际排联承认的正式国际赛事，后来因为年年邀请到世界高水平球队参赛影响不断增大，渐渐搞得风生水起，既是每一年排球赛季的开场戏，又成了众多新星脱颖而出的舞台。

    中国女排阵中被寄予希望最大的朱婷一年之前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名。

    很多为比赛工作的志愿者都记得她，表面看，她真的没什么变化，如果不仔细看，甚至连稍微强壮了一些也看不出来，见人还是很腼腆的笑，球场上总是很认真的表情，他们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年，朱婷肩负的东西已经大不相同。

    那天训练结束，晚饭后，郎平约朱婷到湖边散步，边走边谈。

    “我们不会给她太大的压力，只是想帮助她明确，再来蒙特勒打这个比赛，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和去年有什么不同？要检验什么，发现什么，强化什么。” 郎平很在意每个年轻球员的心理，关心她们的思想动向，总是努力引导她们专注于排球本身，养成好的思考习惯。

    其实不仅是郎平和她的教练组，所有人都期待在重返成名地的朱婷身上看到期待已久的进步，当然也不仅是朱婷，大家期待今年的瑞士精英赛，期待中国女排的首秀，是盼望看到这支球队的变化，并从中看到希望。

   大巴车开往比赛馆——皮埃尔体育馆的路上，郎平问队伍陪同，还是当年那座体育馆吗？后来一直没有翻修扩建吗？

    回答是没有，完全没有。

    据说2012年瑞士精英赛因奥运会年赛事时间安排的问题停办那一年，组委会曾有意对体育馆进行更新改建，以更好地办好这项国际赛事。

    熟悉瑞士精英赛的人都知道，皮埃尔体育馆顶棚过低，比赛中时常出现球打房顶的情况，这似乎已经成了瑞士精英赛的特点之一。

    但是因为球馆就建在莱蒙湖畔，按照当地的规矩，湖畔的房子不能过高，皮埃尔体育馆的改扩建计划没有得到批准。

    老旧的体育馆保护得相当不错，郎平说基本保持着她25年前第一次来的时的模样。站在等待进入比赛场地的候场区，郎平肯定地说：“这儿除了铺了一层地胶，大小、颜色、格局跟25年前一模一样。”

    25年前，正在意大利职业联赛打球的郎平直接到蒙特勒与中国女排汇合，迈出了她为1990年在北京举办的的女排世锦赛重返国家队的第一步。

     “我在意大利联赛打球的时候，进到一个新场地都必须仔细查看一下场地，因为那时候场地里老有鸟屎，没清洁干净的话一倒地蹭一身，多恶心。”郎平一边说一边盯着皮埃尔体育馆的地面看，没想到这回发现了大问题——

    在球场的其中一个区域，竟然发现大大小小许多玻璃渣！

    “亚文，你赶快去找场地管理，这可不行，不清理干净一倒地就是一血道子！”郎平立时变得焦急，赖亚文知道场地出现问题的严重性，赶快跑到场外找人。

    第一批赶来的几个老大爷一个拿着手电筒，一个推着新地拖，其余的几个在叨叨着什么，在利用手电筒光柱的排查中他们很快发现了问题，是顶棚的一盏灯不知什么时候爆炸了，炸碎的灯泡碎片散落在场地里。

     在他们讨论处理方法的时候，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大步流星地赶来，见到赖亚文，他显然感觉惊喜，特意上去拥抱了她。后来赖亚文说，这位老大爷应该是她在瑞士精英赛上认识时间最长的老熟人了——1988年她第一次跟中国女排来蒙特勒时，老大爷就为瑞士精英赛工作，是中国女排的大巴司机，此后每年老大爷都在不同的岗位上为精英赛做事，今年从他出现的场合来看，应该是负责场地的小领导了。

    只见老大爷迅速安排人仔细排查清理，用大地拖清扫过后又利用手电筒的反光检查，终于赶在中国女排热身活动结束前清理完成。

    排除了险情，老大爷才有时间跑过来跟赖亚文寒暄几句。

    那一刻放眼整个球场，渐渐上了年岁的老朋友，越来越年轻的新朋友，历经三十年，仍会为共同热爱的排球在蒙特勒相会。

    时间越长，会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