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福赛斯作品选之《雾夜迷航》(又译《牧羊人》)

Die Katze Die Katze 2010-01-03 00:29:54
Die Katze
Die Katze作者(alles klar 1/10...)

我放下受话器,躺在椅子里,并深深地呼吸着。马哈姆位于诺福克的另一侧,相隔六十公里。拉肯希思在萨福克郡,向南六十公里。用我所带的燃料,我不仅不可能飞到梅里安·圣乔治,而且它根本没有开放。因此,我怎么可能飞到马哈姆或拉肯希思呢?而且我曾对那位“蚊”式飞机的飞行员说我剩下的燃料只能飞五分钟了,他承认他懂得了我的意思。无论如何,在我们俯冲进了雾层以后要象那样飞行六十五公里,他飞得实在太低了。那人准是疯了。 我开始认识到,真正救了我命的不是那位来自格洛斯特的气象飞行员,而是那位有些喝醉了酒的马克斯上尉,那位说话结结巴巴,上了年纪,被淘汰了的马克斯上尉。他对飞机不甚了解,但由于他听到了喷气式飞机发动机在头顶上低空盘旋,便在浓雾中跑了三百六十米去打开废弃的跑道上的航行灯。不过,现在“蚊”肯定已返回格洛斯特了。而他应该知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活着。 “要格洛斯特吗?”话务员说。“夜里这么晚还打电话吗?” “是的,”我坚定地答道,“格洛斯特,就在夜里这么晚的时刻。” 气象中队有个特点,就是他们始终是有人值班的。值班的气象员接了电话,我把情况向他作了解释。 “恐怕是搞错了,飞行官,”他说,“那不可能是我们的飞机。” “这是格洛斯特皇家空军,对吗?” “对的,是这儿。我是值班员。” “好的。你们单位是用‘蚊’式飞机飞到高空去采集气压和气温的数据,对吗?” “不对。”他说。“我们以前常用‘蚊’式飞机。三个月以前它们就退役了。我们现在用的是‘堪培拉’式飞机。” 我手握着话简坐在那儿,带着怀疑的神情凝视着它。然后我想起了一个主意。 “它们怎么啦?”我问道。在这么晚的时刻对这样愚蠢得要命的问题采取宽容的态度,他肯定是个上了年纪的科技人员,而且彬彬有礼,耐心极好。 “它们报废了,我认为,或者更有可能是送到博物馆去了。眼下它们是难得看见了,你知道。” “我知道。”我说。“它们之中是否有一架可能已卖给私人了呢?” “我想那是可能的,”他最终说道,“那将取决于空军部的政策。但我认为它们进了飞机博物馆。” “谢谢你。非常感谢你,圣诞节愉快。” 我放下电话,并迷惑不解地摇着头。多么不平常的夜晚!多么不可思议的夜晚!我先是失去了我的无线电和所有的仪表,然后我迷航了,而且燃料短缺,随后某个爱好用老式飞机夜航的莽撞家伙驾着他自己的“蚊”式飞机在夜里为我领航,他碰巧发现了我,飞过来靠近我,近得差一点使我丧命,最后有一位喝得半醉的地勤人员挺有头脑及时打开了跑道的航行灯而救了我的命。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幸运的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位业余的王牌飞行员丝毫也不知道他正在干着什么样的事情。另一方面,要是没有他的话,我将身居何处呢?我问着自己。现在我的尸体该在北海中四处漂流。 我为他和他对驾驶老式飞机私下飞行的奇特的爱好举起了最后剩下的威士忌酒,并一饮而尽。马克斯上尉把他的头从门口探了进来。 “你的房间准备好了。”他说。“十七号房间,就在走廊那头。乔正在为你生火炉,洗澡水也在烧起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就要睡了。你自己一个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用比先前更为友好的态度向他致意,这是他应该受到的报答。 “当然,不会有问题。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一切帮助。” 我拿起我的飞行帽,顺着走廊慢步走去,两边是单身军官们的卧室,而他们早已派到其他的地方去了。一条光带从十七号房间的门口照射到走廊之中。当我走进房间时,一位老人在火炉面前站起身来。他使我吃了一惊。食堂通常是皇家空军的现役军人。这个人年近七十,一眼便可看出,他是一个就地招收的老百姓雇员。 “长官,晚安。”他说,“我是乔,长官。我是食堂管理员。” “是的,乔,马克斯先生对我说了你的情况。在夜里这么晚的时刻给你招来这么多的麻烦,很抱歉,正如你也许会说的,我只不过是无意中来到这儿的。” “是的,马克斯对我说了。我马上就把你的房间准备好。这火炉生起来以后,房间里就相当暖和舒适了。” 房间中的寒气还没有消去,我穿着件尼龙飞行服冻得发抖。我应该向马克斯借一件毛衣,可是忘记了。 我决定在我的房间中独自一人吃我的晚饭。当乔去取饭菜时,我很快洗好了澡,因为水已够热的了。在我用毛巾把身子擦干并用老乔带来的那件破旧然而暖和的晨衣裹在身上的当儿,他已摆好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盘油煎得咝咝响的咸肉和鸡蛋。这时候,房间里已很暖和,使人感到舒适。火炉中的煤块烧得通红,窗帘都拉上了。我只花了几分钟就吃完了,因为我已饥肠辘辘。在我吃饭的过程中,年老的食堂管理员留在那儿与我聊天。 “你在这儿已呆了很长时间,乔?”我问他,与其说是出于真正的好奇心,还不如说是出于礼貌。 “哦,是的,长官,将近二十年了,就在战争刚爆发之前,那时这儿才开设机场。” “你已看到一些变化了,嗳?是不是一直象这样的?” “不是象这样的,长官,不是象这样的。”他对我说了昔日的情况,那时房间里都塞满了热情洋溢的年轻人。餐室中盘子、刀叉等餐具的撞击声响个不停;酒室中有人高唱爱情歌曲。他还提到以往的岁月,那时活塞式发动机的声音响彻机场的上空,推动着飞机飞往前线,并又返回机场。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我把他从酒室藏柜中拿来的半瓶红葡萄酒所剩下的部分喝完了。乔确实是个好管理员。听完之后,我从桌旁站走来,从我的飞行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枝香烟,点燃之后便在房间中来回漫步。食堂管理员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盘子和玻璃杯。我在一幅陈旧的照片前面收住了脚步,照片装在镜框里,孤零零地竖在壁炉台,炉中的火苗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我还没有把香烟放到嘴唇边便停住了,顿时感到房间骤然变冷了。 那张照片已很旧了,而且已褪色,但透过镜框的玻璃看上去还是挺清楚的。照片上面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二十出头,身穿一身飞行服。但不是今天这种灰色的衣服和亮铮铮的塑料防撞头盔。他脚穿出羊皮衬里的厚实靴子,身穿粗哗叽裤子和软皮飞行帽,帽子连着护目镜,而不是现代的飞行员用的着色面罩玻璃。他两腿叉开站着,右手搭在臀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但他并不微笑。他极其严肃地盯着照相机,在他的眼睛里有某种忧伤的神情。 在他的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飞机。“蚊”式战斗轰炸机细长、雅致的轮廓是决不会使人认错的,两只低悬的吊舱也是不会搞错的,吊舱中安装的“默林”型发动机为它提供了优良的性能。当我感到一阵冷空气吹到我的背部,我正要开口对乔说什么话。有一扇窗户吹开了,冰冷刺骨的寒气席卷而入。 “我来关窗,长官。”老人说道,并把所有的餐具重新放了下来。 “不,我来关窗。” 我跨了两大步来到装那扇窗户的钢窗框旁。 浓雾被从窗户中排出的暖气流所扰动而沿着破旧的食堂房屋阵阵翻滚着。我关上窗户,弄准了它确已关好,便转身回到房间里。 “这飞行员是谁,乔?” “飞行员,长官?” 我朝着壁炉台上那张孤零零的照片点点头。 “喔,我明白了,长官。这是约翰·卡瓦纳的照片。在大战期间他是这儿的,长官。” 我把玻璃酒杯放在最上面的一只盘子上。 “卡瓦纳吗?”我走回到照片跟前,并仔细端详着那张照片。 “是的,长官。一位爱尔兰先生。一个很好的人,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实际上,长官,这是他曾住过的房间。” “那是什么飞行中队,乔?”我仍然在凝视着背景中的飞机。 “导航飞机,长官,他们飞的是‘蚊’式飞机。他们全都是很优秀的飞行员,长官。但我敢说,我认为约翰尼是所有飞行员中最好的。不过,我是偏心的,长官,我是他的勤务兵,你瞧。” 那是毫无疑问的。照片中人背后“蚊”的机头上隐约可辨的字母是JK。不是“吉格·金”而是“约翰尼·卡瓦纳”。 整个事情已水落石出了。卡瓦纳曾经是一个优秀的飞行员,战争期间在一个精锐的飞行中队中任职。战后他离开了空军部队,也许去搞他的旧车交易,正如相当一部分人所干的那样。这样,他在繁荣的五十年代发了一大笔财,也许自己买了一幢漂亮的乡村别墅,而且还剩下足够的钱可以从事他真正的爱好——飞行。或者说得更确切些,重新创建他的过去,他那光荣的日子。他在皇家空军定期举办的一次老式飞机拍卖会上买了一架旧的“蚊”式飞机,把它重新装配起来,什么时候想飞就私下里展翅飞翔。要是你有钱的话,这样消磨你的业余时间是挺不错的。 这样说,他是从赴欧洲旅行返回的航程中发现了我在云层上飞三角形,认识到我陷入了困境,并领着我返航了。他通过无线电信标相交的方法准确地测定了他的方位,由于对这段海岸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就抱着侥幸的心理甚至冒着浓雾来寻找位于明顿的老机场。那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但不管怎么说,我的燃料已消耗殆尽,因此,不是那样的话,也只得砸锅了。 也许,通过皇家航空俱乐部我可以找到这个人,对此我笃信无疑。 “他肯定是一个好飞行员。”我若有所思地说道,心中想到今天晚上的飞行情况。 “最好的飞行员,长官。”老乔在我身后说,“他们认为,他有一双像猫一样的眼睛,约翰尼先生确实是这样。我记得有许多次当中队在德国目标上空投放目标照明弹返回后,其余的年轻先生会走进酒室喝一杯。很可能是喝上好几杯。” “他不喝酒吗?”我问道。 “哦,喝的,长官,但他多半把他的‘蚊’式飞机重新加满油,独自一个人又起飞了。再次回到海峡或北海上空,去看看是否能找到伤残的轰炸机在向海岸飞来,并把它带回机场。” 我皱起了眉头。那些巨型轰炸机都有各自返航的基地。 “但其中有些飞机会遭到敌人密集的高射炮火的攻击,有时,飞机上的无线电设备被打坏了。这些飞机来自四面八方——马哈姆、斯坎姆普顿、沃丁顿,还有四引擎巨型轰炸机,来自哈利法克斯、斯特林和兰开斯特。比你服役的时间要早一些,如果你原谅我这样说的话,长官。” “我已看过它们的电影。”我表示认可。“其中有一些飞机参加阅兵式的飞行表演。他以往常常为它们领航回来吗?” 在我的心目中我可以想象出它们是什么样子的飞机,机身、机翼和尾舵上弹孔累累,当飞行员试图使飞机在返航途中保持稳定时,机身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机体在晃动着,机务人员受伤了,或处于垂危之中,无线电设备被打得粉碎。而且我从新近的经历中知道了冬天夜空令人寒心的寂寞,没有无线电,没有任何人为你导航返回机场,云雾遮盖了大地。 “是这样的,长官。他过去常常在同一天晚上作第二次飞行,在北海上空巡逻,寻找受伤的飞机。然后他把飞机领航回来,回到这儿明顿,有时候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他们说他有第六感觉——在他身上有某种爱尔兰人的东西。” 我从照片那儿转过身来,把我的烟蒂在床边的烟灰缸中捻熄。乔到了门口。 “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说。我说这话是当真的,即令今日,到了中年,他仍然是个技艺高超的飞行员。 “喔,是的,长官,约翰尼先生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记得他曾站在你站的那个地方,就在火炉前面,对我这样说,‘乔,’他说,‘不管什么时候空中还有一个人尽力想摸黑回来,我就将出去把他领回家。’” 我严肃地点点头。那位老人对他战时的长官是如此地崇敬。 “嗯,”我说,“从外表就看得出来,他现在还在这样干呢。” 这是,乔笑了。 “哦,长官,我可并不认为是这样。约翰尼先生在1943年圣诞节除夕夜晚去作了他最后的一次巡逻,恰好是十四年前的今天晚上。他再也没有回来,长官。他连同他的飞机一起裁入了北海之中。晚安,长官。圣诞节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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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e Katze (Rānchi, In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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