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民”乐燕的悲剧还有多少？

顾则徐

人间悲剧天天有，但象乐燕那样的悲剧世间少有。据媒体报道，南京已经公开审理 “饿死女童案”，南京中院一审宣判，乐燕故意杀人罪名成立，被判无期徒刑。所谓“饿死女童案”，准确说应该是“乐燕饿死两名女儿案”，该案于今年6月21日发案，当时乐燕的两名亲生女儿（2岁5个月的李梦雪和1岁3个月的李彤）被发现饿死家中。

从两名亲生女儿被饿死的直接原因而言，作为母亲的乐燕当然应该承担完全责任。乐燕离家长达一个多月，且在附近活动，沉溺吸毒、打游戏机等游乐，两个幼小的女儿则丢在家中，把门窗紧闭，仅留少量食物和饮水，从而导致她们饿死。不过，法院判决其为故意杀人我以为是可以商榷的，如果乐燕在外期间没有人提醒过她家中有孩子，也许过失杀人罪名更加恰当。但是，不管是故意还是过失，乐燕总属于是杀人，总是一场世间极其罕见的悲剧。

这悲剧是两个幼小生命的，也是作为母亲的乐燕自己的。乐燕的辩护律师认为，乐燕确实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但这也与她的成长经历相关。法庭调查显示，乐燕本人是非婚生子女，16岁之前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16岁之后独立，长期在夜场、理发店等场所务工，她不但是个文盲，而且至今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证。乐燕在法庭上哭着说：她很想女儿，很自责，自己从来没有得到关爱，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因此，当作为乐燕的悲剧，就有两层含义：一，她饿死了两名亲生女儿的悲剧；二，她本人的人生悲剧。

乐燕本人的人生悲剧根源于哪里呢？这诚然与她非婚出生有关，但是，出生并不决定于她自己，当她出生，作为生命，理应是人人生而平等，她却没有能够得到这一基本权利——作为一个中国公民可以证明自己为中国公民的权利。

《国籍法》第2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统一的多民族的国家，各民族的人都具有中国国籍。”乐燕一当出生，也就拥有中国国籍。《宪法》第33条规定：“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因而，乐燕一当出生，也就是一名中国公民。但是，《户口登记条例》第2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都应当依照本条例的规定履行户口登记。”《身份证法》第2条规定：“居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的年满十六周岁的中国公民，应当依照本法的规定申请领取居民身份证；未满十六周岁的中国公民，可以依照本法的规定申请领取居民身份证。”乐燕诚然天然拥有中国国籍并天然是中国公民，但她并不能符合所谓“规定”获得户口、身份证，也即乐燕根本无法证明自己拥有中国国籍并是中国公民。

当乐燕根本无法证明自己拥有中国国籍并是中国公民，人生的悲剧也就开端了，她无法获得作为公民最起码应该获得的接受基础教育等权利，她只是被称之为“黑户”的“贱民”而已。这样的“贱民”有很多很多，每年都在制度性地制造出来。当然，作为“贱民”并不意味着一定会走上乐燕这样的道路，但既然是无法证明自己拥有中国国籍并是中国公民的“贱民”，人生又怎能跟常人一样获得幸福呢？他们与幸福无关，只是悲剧。

2013/9/19

发表于2013/9/21《南方都市报》，发表时标题“‘黑户’乐燕的悲剧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