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记者：记住，你不是摄影家！

作者：程功

高铭走了，带着一大堆令人眩目的荣誉和一个摄影人执着的理想离开了他向往并为之奋斗了七年的《北京晚报》，他悄悄地走了，留在他心里的是无限的伤感，留给我们的应该是冷静的思考，摄影记者离摄影家到底应该有多远！

作为《北京晚报》摄影部获得过“中国新闻奖”、“北京新闻奖”等诸多奖项的人，高铭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摄影人、摄影师、摄影家，可他却偏偏成不了一个好的摄影记者，这正反映出现在摄影记者中存在的一个大问题，摄影记者究竟离摄影家有多远？

没有一个文字记者把自己想象成作家，可几乎所有的摄影记者都把自己当成摄影家，所以不管多么大的摄影比赛都象是一小群人在自娱自乐，所有的获奖作品又能有几个像尤金·史密斯的作品一样对社会产生影响，摄影记者永远陶醉在自我欣赏当中，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自我空间里，你不能真正地服务社会，也因此受不到社会的关注、引不起社会的共鸣。越是社会共鸣小，摄影人越容易回到自己的小圈圈里，于是乎就更看不起别人，这就是摄影人生活的怪圈，摄影记者更是如此。

那么，摄影记者距离摄影师、摄影家到底有多远？摄影记者有可能进化成摄影家吗？让我们比较一下两者的异同，答案就清楚了。

首先，社会责任不同。摄影记者大多服务于某一新闻机构，摄影师多是为专业图片机构工作，其工作流程和收入计算方法题材选择均与国内报纸区别很大，因此从业人员的思维方式和工作状态也不同。这一点从日常工作中可以看出。

第一，             摄影记者的拍摄必须以见报告终，因此，能否发稿成为摄影记者拍摄的动机和题材选择的标准，甚至是唯一标准。在日常生活里，仔细观察会发现，摄影记者凑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说到照片，话题也永远是这个画面如何拍、那个画面如何好，这是职业习惯和职业影响，作为摄影师或摄影人应该说是正常的，也没什么不对，但作为摄影记者，仅仅对照片画面的关注是有偏差的，作为记者，我们极少听到摄影记者讨论一个事件如何，事件背后深层次的社会背景如何。这就是摄影记者采访时会忽略被摄者感受而摆拍原因。而摄影师不会或是极少情况摆拍，他们更强调不干涉被摄者自由流露的抓拍，比如解海龙著名的作品《大眼睛》，被摄者纯真的眼神是不可能摆出来的。职业摄影师则不同，他的拍摄以获得最佳影像为目的，可以较少考虑能否发表，好的照片就意味着好的收入。

第二，             摄影记者服务于新闻机构或新闻媒体，在题材的选择和报道的趋向上受制于新闻机构，因此要想发稿就必须顺应所在机构的口味，不管他是对是错，甚至于新闻照片的画面语言都有所限制或遵循某些倾向，还有来自于专业以外的因素影响，摄影记者都没权选择，。而职业摄影师虽然也受雇主的一定制约，但相对制约来得宽松，他们更强报道本身的质量，受其他因素的影响较少，与摄影记者相比，职业摄影师能够更加专心地关注摄影报道，这是摄影记者与职业摄影师的决定区别，也就是一个记者和一个专家的区别。

第三，             照片决定权掌握者的专业程度不同。在绝大多数报纸里，决定照片生杀大权的多为非图片培训后的文字编辑，他们的图片意识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报纸对图片的使用和要求，新闻图片的使用尚停留在“文不够图来凑”的老套子里，许多情况照片采用与否，只是凭编辑个人好恶，没有客观评判标准。尽管这几年情况有所改观，一些报纸设置“图片总监”、“图片编辑”等职位，但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根本变化，面对不懂图片的决定者、不会策划的策划者，摄影记者的创造性很难发挥，更不用说会有新的新闻图片理念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加之其中的利益因素、部门之间的协调性、采编之间沟通是否顺畅等因素，都没有为充分调动摄影记者积极性创造合适空间。而效力于专业图片社或专业图片公司的职业摄影师，他们往往面对的是专业图片编辑或从业许久的摄影师，编辑的目的明确，分派工作合理可行，采访策划切实可行，工作直接，所以相对留给摄影师发挥自我创造潜能的空间就大，容易产生好作品，且作品好坏与收入直接联系，摄影师自然努力，是处在良性循环的状态。这一点是摄影记者无法比拟的和羡慕不已的。

第四，             从单纯的技术上讲，报纸采访拍摄周期短。报纸新闻的生命力极短，一幅新闻摄影作品见报后，其使命一般来说也就结束了，加之采访周期一般以分钟计算，至多几天时间，摄影记者面对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事件或复杂的事件没有太多事件去细细体味、揣摩，多是匆匆了事，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有好作品出现呢？职业摄影师由于不急于发稿，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拍摄。国外专业图片机构的拍摄周期更长，因此摄影师可以细心揣摩事件的前后表象和深层次内涵，这样做对照片的拍摄有极大影响。

第五，             匆忙赶任务。摄影记者绝大多数服务于新闻机构，就目前国内报纸而言，记者都有工作量，不管是文字记者还是摄影记者，和其他生产型企业一样，完不成额定的任务就影响收入，甚至没有收入，而且是多劳多得。这就造成摄影记者必须赶任务，可以不强调质量。报社也不要求有精品，只需要有水平相当、数量足够的新闻图片稿件填充版面就可以。摄影记者的生存基础是照片数量而不是照片质量，这正好与职业摄影师相反，他们是以照片质量换生存，摄影记者不是。

第六，             完成任务多是好样的，得不得大奖无所谓。目前绝大多数报社都对记者有严格的考核制度，完成任务越多奖励越多，至于得奖与否，似乎与报社无关，有的可能有奖励，有的甚至闻都不闻，严重搓伤摄影记者的创作积极性。这种情况书不能指望摄影记者出好作品的，更不可能使摄影记者成为摄影家。职业摄影师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有名望的摄影家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收益，可以说获奖是唯一出路，摄影记者则没这个条件。发稿多少与照片好坏没有直接关系。从《北京晚报》摄影部每年、月的工作量统计可以看出，发稿多的获奖越少，获奖多的发稿就少，高铭就是例子。

因此，一个摄影人，要想成为摄影家就不要当记者，摄影记者们就别想成为摄影家，因为，你们离摄影家太远，而且越是好记者就离得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