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污染已经日益成为人们关注的话题。而为了进一步打击环境违法，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近日公布了《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界定了严重污染环境的十四项认定标准，其中包括“致使公私财产损失三十万元以上的”、“致使三十人以上中毒的”等情况。截至目前，各地公安机关已成功侦破环境污染刑事案件112起。我们的记者王立平、杨兰若也跟随公安部门记录了今年以来一系列的环境案件的追捕行动。

　　一、选矿厂污水横流 庄稼死光 牲口饮水困难 昆明小江流域变身“牛奶河”

　　今年3月有媒体曝出，昆明市东川区小江流域，因为严重污染变成乳白色，气味辛辣，当地村民戏称“牛奶河”。灰白色的小江水像牛奶般源源不断地流进长江上游金沙江。

　　4月11日，当地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就 “牛奶河”事件向社会各界道歉。4月中下旬，公安部两次派督导组赴云南省昆明市现场勘查督办，明确责成云南公安机关迅速组织专班、立案侦查，明确责任、全力攻坚、彻查彻办，并将该系列案作为挂牌督办的重大案件，直接商请检察机关强力推动。5月17日，东川“牛奶河”一事8名责任人被批准逮捕。

　　当记者来到所谓的“牛奶河”现场，昆明市公安局环保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杨绍华告诉记者，在东川区“牛奶河”污染案件中受害最深的地区，现在虽然污染企业已经停工两个多月，但是对该区环境的影响仍然无法估计。当地的毛腊竹有很多都已经死了。污染的区域大致有300亩，现在已经覆盖了红色的尾矿淤泥，当地撒海村村民告诉记者，这里的河水早在15年前就开始变成这样。牲口都不能喝这里的水，现在村里的饮用水都是通过管道从别的地方引来的，但是

　　800亩耕地的灌溉却无可奈何，因为要使用了尾矿污染的水浇地，庄稼就死了。

　　记者看到，这位村民所在的村子离小江最近，由于污染太重，耕地早已经荒芜。村民告诉记者，以前这里亩产有800多公斤，现在庄稼都死了。

　　那么在小江流域究竟隐藏了多少污水排放点才能让眼前这条河变成牛奶河呢？记者跟随警方，沿着河道，向小江的上游进发。昆明市公安局环保分局治安大队大队长董卫东告诉记者，勘探矿物局的一个水电站有一个抽水池，有的违法企业利用这个抽水池也在排污，未经处理就直接排到了小江里面

　　在上山去违法企业的路上，董卫东给记者指了几处排污管道。有的管道十分显眼的裸露在地表，管道口凝结了厚厚的白色尾矿渣；有的管道则是隐藏在悬崖下，不从山崖上攀爬下去很难发现。记者发现，在这片山谷中，有好几处排水口，违法企业就是通过这些管道，将污水分别排放到各个管道中，而这些污水，最终都汇集到小江。

　　记者来到涉嫌环境污染的昆明市东川区通宇选矿厂，虽然这个工厂已经停产两个多月，但是空气中仍然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车间里的机器中还有不少污水，设备上也凝结着厚厚的尾矿渣。杨绍华告诉记者，像这样一个规模的生产车间，一天日处理原矿是1000多吨，能产生3000吨生产废水，没有经过处理就排到外面去了。

　　从厂区的后方绕了一段山路，记者看到车间内的污水管道从地下出来，接到了排水沟里，和其他的管道口一样，石壁上沉积着厚厚一层白色的尾矿渣。

　　现在案件虽然已经侦破，但是警方告诉记者，环保类案件虽然大多都能很快确定嫌疑人，省略了其中的破案过程，但是取证对于环保类型的案件是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一步。因为水气酸渣是瞬息万变的，污染的显现有一些过程，有的污染情况会很快显现出来，有的污染要一定的时间才会爆发出来，所以对公安机关来说，取证这块相对难一点。

　　取证难，不仅是因为污染的显现需要过程，查到完整的污染链对警方来说也是十分消耗人力。董卫东说，当时为了查清污水管道的走向，他们几乎把这座山都踩了个遍，而且每次走山路，都要随时打电话，以防遇到危险。为了取证，董卫东的手都划伤了。

　　那么这些违法企业为什么要绞尽脑汁躲避监管，他们究竟排了多少污水呢？在三家涉案企业中，生产规模最大的是通宇选矿厂。该厂的法人代表已经被依法刑事拘留。记者见到这个负责人的时候，他承认是由于自己法律意识、法制观念不强。当记者追问具体具体生产数据时，这位负责人含糊其辞地说大概排了十多万吨废水。

　　至于通宇选矿厂为什么不能将污水处理之后再排而甘愿触犯法律呢？该厂负责人给记者算了一笔帐，他们尾矿库设计要投资1600万左右，可以使用七到八年

　　摊下来，每年大概产铜一千五百吨到一千八百吨，七年可以产到一万多吨铜，每吨铜大概处理污水的成本可能要在一千多块钱。目前每生产一吨铜，利润在5000元左右。如果在自己的工厂安装污水处理设备，再加上维护费 值班费等，五千元的利润里就要减去一千六百块钱到两千元的样子。

　　按照该名负责人的说法，安装排污设备的成本会占到企业利润的30%到40%。因此为了节省成本，不进行任何处理就排放污水，成为像通宇这样的企业的选择。而他直到进了看守所也很难相信，自己只是排了点污水怎么就会被警察逮捕，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二、河北霸州小电镀厂肆虐生产排强酸污水 警方重拳出击 38名犯罪嫌疑人落网

　　在河北廊坊市，霸州东寨上村村民告诉记者，这里现在污染很严重，水颜色黑糊糊的，这些都是电镀车厂的老板造成的，就不应该让他们干了。

　　一位村民说他家距离这些电镀厂只有五六百米远，在家里就能闻到刺鼻的酸味儿。村民们虽然深恶痛疾这些小电镀厂排污的行为，但是一听说这些经营业主们触犯了刑法可能要被判刑，还是感觉很震惊。

　　记者在霸州市看守所见到这家小电镀厂的老板翟中某，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电镀厂排点儿废酸、废水，就会严重到触犯刑法。犯罪嫌疑人翟某某说，村里干这个电镀厂有40多年了，一直这么走过来的，我们都是土老百姓，大老粗，没想到这么严重，那么，翟中某做了什么事情，触犯了刑法呢？

　　5月24日，警方在河北霸州东寨上村翟中某电镀厂拍摄到一些画面，画面中车间的地面是潮湿的，显然不久前这里还在生产。黑色、黄色、绿色的污垢布满屋外这个半亩见方的水坑。各种物料桶、塑料(8383,12.00,0.14%)袋横七竖八地堆积在水坑边缘，污浊不堪。

　　时隔20多天之后，6月18日，记者跟随警方再次来到这里时，仍能闻到刺鼻的酸味儿，厂房内，各种原料桶、原料袋胡乱地堆放着，生产车间的镀槽里还残留着大量的红色液体，镀槽边缘的红色痕迹异常醒目。屋外的水槽中也残留着大量的黄色、绿色液体。

　　掀开这块盖板，地上的一条沟渠清晰可见，废水就顺着这条沟渠流入屋外的水坑里。

　　河北省霸州市公安局杨芬港派出所所长潘庆华告诉记者，就是从这儿下去的，然后通过这儿直接渗到水坑里，基本上是这样一条路线。

　　除了盖板下的这条暗沟向外排废水之外，还有一条黑色的明管也直接把水排到屋外的坑里。潘庆华说，管子都是直接的，废水怎么方便怎么走，记者看到有一个桶上写着铬酸酐、氧化性、腐蚀性、原料桶。

　　铬酸酐是自行车、日用五金等电镀铬的原料，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六价铬等极具毒性的物质。在房间的一块小黑板上，记者注意到，上面标注了生产需要的原料，其中就有极具腐蚀性的硝酸，这是对电镀件进行清洗时使用的原料。

　　早在5月22日，中央电视台对河北廊坊小电镀厂偷排废水进行了曝光，此后，当地政府迅速采取措施。河北霸州杨芬港派出所对辖区内的小电镀厂进行了摸点排查。了解这些非法小电镀厂的生产经营和违法排放情况。霸州市公安局杨芬港派出所指导员桑洛说，这片房子

　　基本上都是小电镀厂，比较集中，家庭式作坊。面积不大，几个工人，成本比较低，家里边几个人就可以干，这也是当地的一个特点。因为投资小见效快，相对比较简单，产出也不算有什么高科技含量。

　　5月23日，河北警方对辖区内涉嫌构成污染环境犯罪的小电镀企业和个人进行立案调查，实施抓捕。不过，当警方来到翟中某电镀厂时，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霸州市公安局杨芬港派出所所长潘庆华告诉记者，他们通过对槽子里边的废液液体提取，又通过沟再提取，

　　最后再从大坑里提取，然后送到环保局验PH值。

　　霸州市环境监测站对这些水样做出的监测报告显示：翟中某电镀厂排污口的水样呈红色浑浊，PH值为1.90。东寨上村排水道和水坑水样监测报告显示：样品颜色为黑色、蓝色、黄色等，PH值在0.30----3.94之间，均呈酸性，很显然这里存在私自乱排现象。潘庆华告诉记者，他们决定对包括翟中某在内的28名在逃犯罪嫌疑人实施了网上追逃。5月30日，翟中某在天津被抓获。

　　今年49岁的翟中某说，东寨上村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就开始建电镀厂，承接天津和廊坊等地的自行车配件以及钢木家具的电镀业务。随着产业的不断发展，家庭作坊式的小电镀厂应运而生，村民们办起来的电镀厂多达几十家，而这些小电镀厂从建厂起就没有排污设备。他们加工完电镀产品之后的污水和酸，还有水再中和一下，然后排到旁边的水坑里。他从15岁就在电镀厂上班，这些污水都是这么直接往外排的。在这个水坑周边有六家电镀厂，那里的电镀厂都没有污水处理设备，直接往水坑里排放生产中的废弃物。

　　翟中某觉得村里的电镀厂都是把水直接排到沟渠里，他并不认为自己犯了多大的罪，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被刑事拘留。犯罪嫌疑人翟某某说，酸经过一稀释，掺点儿水和除味儿剂，还有点呛鼻子。

　　翟中某辩解，排些废酸、废水没有多大危害，但是屋外大坑里的水，他们自己也不敢用。当地百姓喝的水都是取自地下六七十米深的地下水。

　　翟中某自己也知道大坑里五颜六色的水不能喝、不能洗衣服，也不能浇花种草，但是仍然肆无忌惮地向大坑里排放废酸、废水。

　　翟中某交待，工厂的经营许可证早在七八年前就被取缔了，一直处于无证经营状态。这其间也被关停整顿过，但是后来又继续干了，没别的买卖可做。就这样，翟中某电镀厂雇着三四名工人，从事着自行车配件的电镀业务，尽管无证经营，不过，他的厂子给出的加工费很有吸引力，工厂每年也能给他带来一笔收入。他说，他们这儿也有排污处理正规的电镀厂

　　但是他们价格比正规厂低20%，刨去自己的一些生活费用，每年还能够净赚四五万元钱。尽管赚钱，但是翟中某并不愿意拿出钱来购买治污设备。他说，污水处理的设备上不起，大型的设备需要二十来万元。

　　记者在廊坊市一家电镀环保产业园了解到，电镀加工中会产生酸、镍、铬等各种有害物质，如果不经处理直接排放，会对空气、水、土壤造成极大的危害，进而危害百姓身体健康。在电镀行业，废水、废气处理设备的投入要占到总投资的30%--40%之间，每年的运营成本又在10%左右。

　　很显然，为了牟取利益，家庭作坊式的非法小电镀厂自然不愿意拿出几十万元来购置治污设备，对这些有毒有害物质的危害性视而不见，肆无忌惮地把废酸、废水等不加任何处理地排入了水坑。经公安部门取证调查，从2009年到2013年5月22日，翟中某共向河沟内排放废盐酸和废酸水三十余吨。霸州市公安局杨芬港派出所所长潘庆华说，那些小作坊都是为了一点利益就铤而走险。

　　非法小电镀厂赚了钱，当地村民却是苦不堪言。村名告诉记者，挨着厂子近的窗户不敢开，晒衣服不敢晒，也没有好空气，不能只考虑这一辈，考虑到下一代的话，到时水污染了，地污染了怎么办呢？对于抓获污染企业主，当地村民拍手称快。

　　记者了解到，此次警方共查清当地31家个体电镀厂涉嫌污染环境犯罪，抓获38名犯罪嫌疑人，其中20人已被依法逮捕。

　　6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布《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界定了严重污染环境的十四项认定标准。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长马维亚说，这次两高颁布了《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降低了入罪门槛，这些新增标准明确具体、操作性强，既能体现从严打击环境污染犯罪的立法精神，又能有效解决此类案件办理中取证难、认定难等实际问题。确实给公安机关依法打击环境污染犯罪，提供了一个很有力的法律武器。比如说这一次司法解释中对排放有害物质的标准，原来说要达到一个什么程度，现在直接就说超出原来的国家固定的标准三倍以上，就可以构成犯罪的前提条件之一。国家标准是明确的，一公升什么材料中，一升水中应当含有多少有毒有害的物质，如果你超出这个标准三倍以上就构成犯罪。所以他自己也知道超过了国家标准没有，如果听到说某地某单位排放超过国家标准1200倍 800倍，那么已经构成犯罪了。

　　马维亚说，今年以来，公安部集中部署重拳打击污染环境犯罪活动，侦破了112起发生在辽宁、山东、云南等地的污染环境重大案件。这次行动第一，会有力地震慑犯罪。第二，会更紧密地和有关部门结合，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形成预防、监管、打击的一个长效机制。第三，也有效地培训了公安机关的专门队伍，提高了办案的能力。

　　半小时观察：治污需用重典

　　其实，针对污染环境并且后果严重的行为，我国刑法中一直设有相关罪名。1997年刑法中的罪名叫做“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罪”，2011年将这一罪名改为“污染环境罪”。然而从2011年至今，相信没有人会否认中国的环保形势日趋严峻这一客观事实。检讨过往，“污染环境罪”被长期忽略应该是重要原因之一。再加上因政绩需要或者官商之间的利益勾兑，使得部分地区的百姓连一口健康的水，一方干净的空气都无法保证。因此，重提环境污染犯罪，加大打击力度不失为治理日趋严重的污染的一剂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