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少白画评(叁)
(2013-08-02 23:26:26)分类: 连朝语不息 |
对着少白画的《红蓼图》,先想到徽宗赵佶的传世名作《红蓼白鹅图》。《红蓼白鹅图》轴,高一三二·九厘米,宽八六·三厘米,设色画。无名款。现藏于台湾博物院。
虽然赵佶是有名的败家皇帝,但他的书法,绘画确实好得令人无话可说。此图写红蓼一枝离坡高起,垂坠水面,似有扶风之态。白鹅静卧水面,引颈回首,十分憨态可掬,画中蓼花的枝干、叶、白鹅、均用细线双钩、坡岸、水纹钩皴与之笔韵一致,意境清旷,闲悠。
大凡旷世之作,必定有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你的注意力,直到你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成了作品的一部分。独画一树蓼花,一只白鹅,不露寥落之态,反而显得十分雍容,这亦与画者的身份、心态有关。赵佶本人十分推重士人的风雅温厚,品格之贵重。若抛却亡国之悲不论,从他的画中确实能看出这种理想的状态。
有宋一代,除却沦落流离的寒士,大多士人也是这样从容不迫的的心思气脉。少白的《红蓼图》却令有一种峻烈,有一股疏狂之气欲破纸而出,
红蓼生命力旺盛,花开时繁茂,因多生于水泽,坡间,古来送客驿路江头,花开红色,容易令人想起离人心上血,眼中泪。
我与少白聊起此画时,赞他大片叶子,点点红花,笔力之郁重,虽不学传世名作的气韵,但他自己是极为自赏的。若说《红蓼白鹅图》呈现的是传统清流名士的闲适安逸,他想表达的是征战在即,离别在即的普通人之悲。
少白直言想画出侠气,画出离意。此前回山东老家时在河畔所见的蓼花,叫他无端想起白居易的诗:“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又想起那著名的:“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受此诗境催发,才有此作。
我们又聊起侠气,且不妄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毕竟如今已不是江湖年代,想做个侠客也没有师承门路,想躲入深山修炼绝世武功,名山大川都被划归为风景区了,亦不轻言“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我们只说心性,现今的人怯懦已久,自保有余,仁义不足。做尽龌蹉事而沾沾自喜。哪里知道何为任侠,哪里还有”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慷慨洒然?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兴之所起,会须一饮三百杯。这些话,看起来很美,做起来很难。我们总是太小心计较,太中意得到,太在意付出。其实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合格的风险投资人。虽然也有失手的时候,但在算计的时候,我们是认真的。
任侠之风,是荆轲、高渐离,专诸,世乱时危久沉吟,终须以命报知己;是与韩信萍水相逢有赐饭之恩的漂母,是救伍子胥过昭关的隐者,寻常巷陌的普通人,施恩不忘报;是虞姬之从项羽,兵败垓下,夜深沉,自刎酬君情。是孔明之归刘备,携剑随君赴征程。
山河无主,江山有思,位卑未敢忘忧国,从来热血在山林。
这一幅《红蓼图》,我愿称它“离人泪”,乃是为了祭奠我们渐行渐远的江湖,荡然无存的侠情。生于斯世,所谓的悲歌慷慨亦只能付诸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