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黄河十年行纪事之二

——星空下静听黄河的诉说

 

邵文杰　汪永晨文图

 

    两年前的春季，邵文杰从寿光坐大巴回北京，路过东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知道东营是黄河入海的地方，当时，便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想看一下黄河在入海之 前的样子。当黄河在车窗外出现的时候，他其实并未意识到窗外的就是黄河，因为车外的黄河就像是一条小蛇，在宽阔的河床上狭窄的身躯似乎随时会因一道小沟而 受到阻挡，黄龙入海之感毫无影子可以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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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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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边的开发

    这两年，去到过不少黄河流经的地方，便经常回想起当年的记忆。事实上，黄河的水量本来就不多，枯水期就更少了，当你明白沿途的省份是如何贪婪的汲取黄河的水分，你便丝毫不会为下游几乎干涸吃惊，毕竟在如今这种九龙治水的管理方式，黄河能不断流，能在乎生态用水吗？

    由于7月26日晚上要赶到郑州，一路还有考察任务，早上5点多我们就起床，早餐也只能在车上吃了。毕竟，在快节奏的今天，谁能拿出两个多星期的时间来走黄河也不容易，只有辛苦，只有“马不停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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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自然保护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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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在保护区里

    大约早上8点，2013“黄河十年行”的队伍赶到了黄河入海口，想要在这里找到过去一年来湿地变化的痕迹。

    跟所有城市一样，东营市没有放弃任何可以“发展”的机会。东营这两年除了通过占用湿地获取土地引进化工企业外，还将黄河三角洲的天然湿地开发为旅游区。湿地内营造了不少人工景观不说，还养殖了一大群黑天鹅和赤麻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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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工鸟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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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湖的赤麻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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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本不是黑天鹅的家

    据当地爱鸟人士讲，黑天鹅是外来物种，放到黄河湿地毫无意义，甚至影响本地鸟类的生存。事实上黄河三角洲湿地是众多鸟类一直以来的家园，被称为世界鸟类的 国际机场，这片湿地是暖温带最大、最年轻、最富生机的湿地，贸然的湿地开发反而造成破坏。据当地人称，每年的旅游热季，湿地旅游区游客极多，由于景区没有 采取任何保护鸟的措施，游人对鸟产生极大的干扰。

    绿家园2001年冬天曾到这里来观过鸟。那时芦苇荡的周围、深处，芦苇尖上，水里和天上，游的、飞的、跳的、唱的各种鸟类数也数不过来，看也看不够。今天，眼前除了管理者们放养的水鸟以外，自由飞翔，尽情嬉戏的鸟已经太少了。

    不光如此，旅游区还有一个为招揽顾客而设立的项目---鸟类放飞，不了解的人很可能对“放飞”这样的项目认为是关爱自然，关爱鸟类，是给小鸟以自由。但知 情人士知道，这种表演性质的行为会对鸟类造成很大伤害。首先，这些鸟有的需要从别处购买，有的干脆是受伤痊愈后的鸟，还有的是外来物种，是让这些鸟背井离 乡，是让本地鸟的生活空间，活动范围都受到影响。这样的行为，在真正爱自然，爱鸟的人来看，是极为极其残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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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入海口边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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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入海口边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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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入海口的早晨

    为此，在2013“黄河十年行”的大巴课堂上，大家比较一至地认为：旅游区大兴土木，筑路建房，甚至将湿地挪为他用的做法正在严重破坏湿地的自然生态。我们将密切关注。

    这个季节正是东方白鹳繁殖的季节，我们看到一只，又一只白鹳在电线杆上筑巢育雏，很是感动。它们把自己的产房子选在高高的电线杆架子是，是为了躲避我们人类的干扰，还是让自己的孩子一睁看眼睛就看到广阔的天空和水浩渺的大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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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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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

    湿地是一片绿色的海洋，风吹过，芦苇荡漾发出沙沙的响声，河口湿地名声在外的红草地也十分壮观，虽然我们只看到零星几片，依然兴奋，依然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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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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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就是母亲河走进大海前向大地最后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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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化工企业与湿地同在

    可是，就在这自然和谐的背景之下，远处不时地出现着磕头机（抽油机）的身影，胜利油田正在挣分夺秒的抽取地下的石油资源。

    三年来，“黄河十年行”都要到，都要停留，都要拍照的黄河入海口，2013年7月26日第四次“黄河十年行”要走近时，却被油田的生产挡住了。

    胜利油田把门的一位穿着鲜艳工作服的女职工解释为：现在里面是生产区，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

    我们走上前，很理直气壮地说：这里不是自然保护区吗，怎么成了开采石油的生产区？油田职工告诉我们“生态保护要服从生产”，毕竟这片区域开发油田在先，建 立保护区是后来的事情。这是继我们昨天听过的“地上服从地下”之后，又一个令人苦笑不已的口号。其实，这就是所谓的经济至上，为了资源，其余的都可以让 路。

    我们还不死心，语气已不得不缓和下来，甚至有点求情。我们说我们的“黄河十年行”，是要用十年的时间记录黄河，今年是第四年，就让我们进去看看，拍拍吧，不能让我们的记录才在第四年就断了呀。

    站在拦我们路的女职工旁一位也穿着鲜艳制服的小伙子站在帮腔说：你们干什么非要难为一位女同志。再说，里面是有电子监控的，让你们进去，就是我们的失职。

    还能说什么呢？我们不得不放弃已经站过，拍过三年的母亲河入海口的黄河边眺望远方，只能在心里为她祝福。

    其实，要去真正的黄河入海口，河海交接处是要坐船的。前两年还没有的旅游项目，2013年开始了。如今有旅游船可把游人带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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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船可去河海交汇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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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正在走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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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湍急

    在为了旅游竖起的一个黄河入海口的牌子前，有一座浮桥，这座浮桥平时可以来往黄河两岸。由于是汛期，浮桥已经拆除不能通行。有着丰沛水量的黄河携带大量泥 沙从这里奔流入海，起伏的波浪正如奔腾的野马，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黄河的气势和生命。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黄河还是活的。

    在这奔腾的面前，我们一行人感受着她是那么不屈，纵使没有人尊敬它、热爱它，她也顽强地活着，以十分悲怆的身姿奔流入海。也许，只有大海，才能安慰黄河受 伤的躯体。可是，当大海也因我们人类无畏而面目全非时，它们因我们人类成了难兄难时，除了相互安慰，它们还会怎么办呢?

    被修建为港口的黄河入海口，虽然已经被修的像是一条渠。但今天黄河水之大,确是和我们前三年看到的黄河相比让人惊心动魄。

    从网上我们得知,平时这里每秒的流量只有700到800立方米,而眼前我们看到的水流量每秒是3600多秒立方米。.黄河上游的天水在发洪水,小浪底水库也在放水，这些都是让眼前被束在河道里的黄河汹涌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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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真的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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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在汛期

    像以往一样，“黄河十年行”的参与者都要在这表示一下自己在黄河入海口的感慨：徐海亮教授也是第一次来到黄河入海的地方，作为一名十分热爱黄河、对黄河历 史颇有研究的专业人士，他也十分感概。他说：1976年后，黄河被人为地改道从这里走向大海。李楯教授说的是:这里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这里也是油田的 生产区；李一方说：湿地是漂亮的，里湿地上的油井令人担忧；几位年轻的大学生说：没想到这里的黄河这么黄，这么稠，这么多磕头机，这么让人百感交集；艾若 说的是：在这里体会到了保护区的志愿者说的什么是生态服从生产。在摄影记者方谦华的眼里，这里本应更壮观些，可眼前看到的是乱乱的，没有壮观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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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眺望黄河有面黄奔腾的河水也有高耸的开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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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也是黄河入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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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黄河十年行在黄河入海口

    不知是石油开采的生产区因入海口每年都有新增国土,石油开采更向大河靠近,我们三年都到过的黄河入海口所在处成了新的开采区还是什么，前两年我们看到的湿 地上大量的磕头机，2013年看到的倒是比前三年少了。以至于同行的南方都市报的摄影记者方谦华想拍拍我们向他形容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磕头机作业的场面，他 没有拍到，拍到的是长势不错的一片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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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本色的黄河

    离开这片湿地时车上很安静，每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自己心目中的河口和眼前见到河口一样吗,还是为什么沉默?

    东营是共和国最年轻的土地，每年，面积多达20公顷的土地被黄河缔造出来。自2006年起，东营全力打造化工园区，东港经济开发区就是重点。开发需要大量 的土地，东营自然就打起了湿地的主意，在他们看来，守着这么大片湿地不利用实在太可惜。于是，从2006年，化工园区就开始蚕食黄河三角洲的湿地，保护区 的界碑往往不翼而飞，保护的边界变得十分模糊。今天还是生机勃勃的湿地，明天也许就变成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当地人称这种现象为“化工狼群来袭”。的确，利 益集团正在见缝插针的从湿地获取土地资源。按照规划，这里将主要发展石油化工、海洋化工。可以预见，水污染、空气污染将会给湿地带来什么，给当地的人们带 来什么。未来几年，黄河十年行会持续关注化工园区的情况。

    车外下起了雨,车把我们带得离母亲向大地最后的眷恋之地越来越远。

    从山东的黄河走向河南的黄河的车上，2013“黄河十年行”接受北京电视台的电话采访，自然大学的邵文杰如实表达了他的感受，他说：我们老说黄河在咆哮， 黄河在咆哮，但我每次见到的黄河都恰如脉搏微弱的癌症患者，她身体上的毒瘤越来越大，丝毫没有治愈的希望，但汛期黄河的身姿似乎掩盖了这一切，我感觉到， 某一刻，黄河在这里获得了新生，哪怕是短暂的，不得已为之的。

    采访中，也有人说：黄河失去了自由，他也许再也不会像历史上一样在平原扫荡，由着自己的性子入海了，哪怕是在小范围内自由自在的可能性都不会有。比起石油 开采，更让人担忧的是湿地的破坏和化工园区的建设。7月25日下午，我们拜访的”黄河十年行”要用十年的时间跟踪的仙河镇的范建玉夫妇，是胜利油田的退休 职工.采访中，我们每个人都感受着老两口满足、幸福的生活.但说起家乡的环境，老两口自豪之余比前几年更多的是担忧和惋惜。我们能说这种担忧正是来自化工 厂的建设，来自当地高速的经济发展吗?时间会告诉我们。

    车子行驶在高速路上，山东大地沉浸在大雨中。大巴课堂中，来自清华大学的李教授讲在水的治理上只靠党政一家是不行的，还要发挥人大和司法的做用，更重要的还要有公众参与和利益制衡。

    进入河南，徐海亮先生说：为了修正三门峡的错误而造就的小浪底水库，可10年后小浪底规划的效益将逐年减退。小浪底的70亿立方米库容中，目前被泥沙淤积 超过40亿立方米，虽然调水调沙给黄河口貌似带来了生机，但一旦小浪底失去作用，未来的黄河怎么办，如何预防灾害将是非常现实的问题？难道还要继续错下 去。

    对于黄河的问题，黄委会倒是很乐观，因为作为掌控黄河的机构，他们嘴上自然会说胜券在握。但徐先生说，黄河像现在这样开发，这样管理，谁敢打保票打她不决口的，自然总有自然的规律。

    东营的国土面积持续扩大，胜利石油很欢喜，因为海洋的石油资源变成了陆地资源，开采成本大大降低，这也就是去年可以到海边的路今年成了他们的生产区的原因市照他们的逻辑，石油开发在前，生态保护在后。所以生态永远要在生产的后面。

    徐海亮还说，如果按照数百年的时间尺度来说，黄河即将进入丰水期，在这之前黄河一直保持不旱不涝的情形，客观来说，这是大自然留下了很好的人类重新架构黄河与人之间关系的空间，但显然我们没有抓住。

    下了高速，天色已成晚，我们直奔开封兰考的东坝头，据徐先生讲，这里是明清两代黄河故道，是历史的黄河古道与当下的黄河交融的地方，从地理学上来讲黄河古道和目前的河道在这里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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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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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黄河

    一头扎入夜色，很快我们迷路，辗转好久才到黄河大堤。未见黄河，先闻水声，静静的夜空下，黄河涛声传到很远。大家打着手电到了河边才发现黄河水位猛涨，浮 桥已经断裂。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伴着久违的流水声，刚刚找她时的艰辛被激动年代替。央视的摄影师打开灯光开始拍摄，流动的黄河呈现出健美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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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下黄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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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黄河

    对着镜头，大家纷纷表达的自己的感受。徐海亮说，虽然东坝头这个地方他很了解，但其实是第一次来，事实上我们找了这么久，又累又饿，但还是很欣慰，毕竟奔流的黄河还是难得一见的。在这里感受得到黄河的浪漫。

    来自南方都市报的摄影师方谦华是第一次走黄河，他一直在寻找一种感觉，在夜空下，他说：抬头望星空，低头看流水，耳边涛声滚滚，自己似乎找到了这种感觉。

    清华大学的李楯教授动情地说，看吧，这就是黄河，不管我们人类怎么对待她，但其依旧不屈服的在咆哮，我们必须要重新审视人与河流的关系。母亲河是不光嘴上说的，寻找也是一种实实在在地关注。

    “黄河十年行”的发起人汪永晨说，我们关掉电子设备，静静地听一会儿黄河的诉说吧。什么时候我们人类学会倾听自然，倾听江河，那是不是就是江河得以重生的希望呢。

    两位大学生张润淇和袁浥尘被大家执着的找河行动感动，他们说或许这种执着正是支撑黄河十年行的力量。摄影师用心给每个人留下了一张与黄河的合影。李一方则久久地望着星空，感受着在都市难以体味的江河的存在。

    关上了所有的电子设备，站在岸边，四周无比寂静，极目远望，整个黄河的身姿在夜空下朦朦胧胧，急切的流淌，像是在积蓄着力量，回想早上看到的她入海景象， 虽然被我们称为母亲河的这条大河满身都是疾病，但她毕竟是有生命的一条大河，假如我们能够大大减轻对她的蹂躏和摧残，她也许还会重新年轻起来，重焕容颜。 毕竟，从地质角度来说，黄河还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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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浪的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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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的古道流着今日的黄河

　　　明天，我们将走近黄河上的两座大坝，小浪底和三门峡。大水中的黄河，你可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