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树都是美的

何三坡 

——答《华夏时报》于娜

问：您怎么想到要成立燕山松鼠会，都做些什么事？这个倡议一开始得到很多人支持吗？

答：这几乎是一个伤疤，尽管过去四年了，重新去揭它，仍然会很疼。那一年，因为一条路，昌平一个镇政府下令砍掉了2万多棵树。那些参天的白杨在大地上安静地待了近四十年，它们与世无争，几乎在一夜之间就遭此横祸，与这块土地上的人一样，它们沉默又无辜。我只是替它们说了几句话，因为《新京报》与《北京晨报》的关注，结果引来政府的威胁，没有办法，我们碰上了个比伏地魔还强大的怪兽。我毫无出息地大哭了一场，之后想到集合身边的人来种树，希望能用我们微不足道的能力把那些毁掉的树木补回来。就这样，燕山松鼠会成立了，一开始有将近两百个诗人、画家报名。让我聊感欣慰。

问：为什么想要植树？有人说艺术家植树是同孤独作斗争，您怎么看？

答：你没发现吗？每一棵树都是美的。比起该死的人类，它们孤单又寂静。我说过，如果你孤独，就去种一棵树，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去种一棵树，只有树木比我们安静，比我们忠诚，比我们长远。 

问：您在《燕山松鼠会植树记》中说，每年的松鼠都在减少？还有人从外地专门赶来北京植树？四次植树后，参加者组成有什么变化？

答：前三届都是诗人、画家、艺术家，大家可能觉得种树是一件浪漫的事，热情很高，但种树这个事根本不是浪漫的人能干的，老实说，我觉得真正了不起的事都一点也不浪漫。所以，松鼠们每年都在减少就变得理所当然。今年，由于20多家媒体记者和学生让我们有了新鲜血液，外地来的人每年都有。比如河北的诗人木童，好像一次不落。

问：树苗从哪里来，前三次植树都有赞助吗？您为什么觉得第四次的赞助“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答：树苗都是找林业站或有树苗的单位买的。前三次都是我们自己掏钱。每人五十元，外地的不能来的一百元。这一次，一个20年前的画家朋友找到了我，他在贵州荣和酒业公司做事。偶然看到我们种树的消息，主动要求赞助。我们失散多年，竟然因为种树又遇上了，这当然出乎料想，我惊喜有之。

问：明年怎么种树，有想法了吗？

答：我们种了四年，今年的结果还不知道，前三年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完全不如所期，我觉得比起真正的农民来，艺术家们干活的能力不敢恭维。今年，种完树后我找了一些种树的农民聊天，他们种树的成活率是百分之九十五。给了我很好的教育。我希望明年找农民帮助我们。

问：在媒体上看到，您成为诗人之前，好像有过一段很传奇的经历吧？

答：真正传奇的是我的父母。他们被打成右派打到贵州一个乡下，最终惨死在那里，他们永远也不知道，苦难让他们养育了一个诗人。

问：您为什么要搬去燕山生活？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过程？朋友们怎么说？

答：我说过，我在山下的城市中沦陷得太久了，一直希望住进山中。1997年，因为圆明园的艺术家受到驱赶，我去十三陵的村子里住了两年。它给了我最安闲美好的光阴，我发现我应该跟一座大山呆在一起。生活是一个人的选择，谁也不能代替你去过。每个人都只能在大地上过一生。人世这么短，你其实没有时间在意朋友们的评价呢。

问：到燕山之后，生活有什么变化？是否同预想中的一样？您有很多画家朋友，他们是不是也被你们吸引到燕山来了？

答：较之于城市生活，我要说燕山给了我一个崭新的生命。它是我渴望的生活。燕山下有一个叫上苑的艺术村，住着十年前我在画家村一起住过的一大帮画家朋友，从圆明园撤退后，他们比我更早来到这个村子。而我是八年前才到这个地方。他们住山下，我住山上。有两年时间，为了跟城里来见我的诗人们喝酒，我特意在村子中租过诗人王家新的一个院子。

问：您生活中的想法都来源于哪里？作为童话作家，是否对您的生活方式产生一些影响？

答：我的想法来自我的偶像庄周和陶渊明，是他们将我带到了自然的栅栏边。我只是一位热爱童话的作家，童话对我的生活带来了致命的影响，那就是不肯长大，不肯像成年人一样生活。老实说，我讨厌这个世界上几乎一切世故的成年人。

问：您最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怎么描述你们当下的生活状态？

答：希望买一块地种庄稼，买一片荒山种树，但这几乎是个妄想，因为在这个国家，所有的土地都是政府的。它让你深切地意识到，你只是一个寄居者，过客。尤其是这三十年来，很多时候，只能看着美好山水被一点点破坏，你会有一种山河破碎的悲伤。

问：有的艺术家去云南、去古镇、去农村生活，有人说他们是一些艺术家做的生活实验，您怎么看？您觉得自己是在进行一些生活实验吗？

答：海德格尔说过一个老掉牙的句子：诗人的本质是还乡。因为安闲，古镇和乡村一直是每一个艺术家本能的向往之所，这才是每一个人应该过的生活吧。

问：怎么确定植树的具体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