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天空 ——苏黎世纪行,兼《遇见王沥川》探班记
(2013-02-21 12:3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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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随笔 |
另一种天空:
苏黎世纪行(兼《遇见王沥川》探班记)
从未去过欧洲,想象中的苏黎世繁华热闹,像Calvino笔下的罗马,又像De Certeau笔下的纽约。直到买机票才发现多伦多到苏黎世的直达航班一周只有一趟,而且仅在周末,想换别的时间就要去蒙特利尔、纽约或费城转机。起飞的前一天,多伦多刚下了这个冬天的最大一场雪,道路积雪数尺,当天取消了440架航班。拍摄小分队的出发地杭州也是大雪纷飞。Tina不断微信我说担心坐不上飞机,不料次日晴空万里,飞机准点离港。
我的同座是位戴眼镜的加拿大本地青年。彼时跑道的积雪已铲除干净,飞机滑行了几分钟后,一左一右突然出现了两台巨大的机器,在几排通亮的照明灯下,将一种液体浇到机翼上。同座说这是某种溶解剂,它们正在给飞机解冻。在无聊的等待中我们聊了起来,眼镜青年非常健谈。原来他是位暖气工程师,去阿姆斯特丹公干,在苏黎世转机,顺便去意大利某边境山区滑雪和攀岩。“我带了滑雪板,先去苏黎世找个仓库存放起来,等荷兰的事办完就去意大利。”我看着他,心中感叹,果然是典型的加拿大人,平时除了工作就想三个字:怎、么、玩?——“Relax,and have fun!”是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他用手机照片给我看他要去滑雪的雪山和路径,我吓了一跳,很高很高的山,很陡很陡的坡!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先生,你买人生保险了么?”他哈哈大笑:“没有!”我告诉他一件真事:一位年轻教授,同时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酷爱滑雪,结果在雪崩中遇难,没买保险,留下老婆孩子艰难度日。“你喜欢这种有危险的运动,身边的亲人会不会很担心?”“不会!身边的亲人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她一起滑,她没请到假,晚一天到!要死死一起!”这兄弟真是豁达!七小时的飞行时间,我们大约聊了三个小时,快降落时透过机窗看苏黎世,我问他,在这个距离可不可以看见苏黎世的湖?这兄弟瞪大眼睛看着我:“什么?苏黎世有湖?我怎么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叫苏黎世湖。”
飞机准点到达,出关取行李要乘坐一趟机场轻轨,大家都累了,个个昏昏欲睡。这时车里的喇叭冷不妨地播出一段音乐,主题是各种动物的叫声,伴随着奶牛的一声长哞而结束,大家听罢精神一振,睡意全无,立即想起人类是由猿猴演变而来这一铁的事实!这城市欢迎客人的方式真是独特!
前来接我的是苏黎世旅游局负责中国事务的李益女士,一位热情好客的上海人。这次拍摄是由她负责联络瑞士方面的有关部门,人手不够,还拉上了自己读高中的儿子安东做义工。因为不肯转机,我比拍摄小分队先到一天,可以尽情地玩一玩。她于是带我去了大名鼎鼎的中央火车站,指给我班霍夫大街的位置,送我到宾馆时还是中午,她劝我下午好好地逛逛苏黎世湖,可是我的jet lag发作了。我是个特别难倒时差的人,一般倒时差需要两周。于是我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七点,爬起来天已经黑了,吃了晚饭就只好呆在宾馆里看小说,这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这样过了一个通宵……
(瑞士著名女艺术家 Nicki de Saint Phalle 送给火车站的保护天使“Nana”)
次日我独自出门,走到宾馆附近的车站坐电车,问了一位站台上的青年去班霍夫大街怎么走。他很热情,不过英文有限,他向我指出两个方案:一,坐电车两站路,转公汽。二,坐公汽三站路,转电车。这时他等的电车来了,于是说“要不你跟我一起上车吧,在车上我仔细说给你听?”我连忙摆手:“谢谢,不用了,我再想想。”不是我不信任他,我天生路痴,这种复杂的走法肯定能让我走丢。车站内有一个报亭,我向卖报的先生微笑,他先用德语招呼了一句,见我一头雾水,改成法语,还是一头雾水,变成英文:"How can I help you? "——强势的瑞士人啊,路边随便抓一个就是multilingual。我说要去中央火车站,他指着对面的电车说:“3号车,不用转,来回都是它。”
沿着班霍夫大街一直散步到苏黎世湖,其中路过沥川带小秋买东西的Salvatore。不得不说,苏黎世的物价比多伦多贵,星巴克里一杯咖啡要八个瑞郎。 此外在地理上也与我写小说时的想象相差甚远。我以为班霍夫大街与苏黎世湖是两个完全不挨边的地方,不料他们就是一条街的两头。就好像我写昆明的金马坊与老滇味,我也以为它们彼此不挨,不料老滇味就在金马坊的旁边。如果你没有到达一座城市就去描写它,往往会出现这种位置上的乌龙。与我的想象完全契合的只有苏黎世湖:清澈、开阔、明亮。我听说湖里有天鹅,以为冬天不会碰到,就算碰到也不会太多,可是那一天湖上的天鹅和水鸟真的很多,它们成双成对地出现,随着水波悠闲地浮动,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惊扰他们。远处的湖光是白色的,灰蒙蒙的山峦上座落着栉比麟次的白房子,地上满是积雪。如果能从天空俯瞰,苏黎世湖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晶球,摇一摇,倒过来,白雪纷纷落在屋顶上。
Calvino曾说,城市里的每样创新,都会影响天空的样子。在苏黎世人的心中,头顶的天空一定要很开阔吧?他们因此牺牲了高楼大厦,牺牲了所谓的摩登与现代性。整座城市除了教堂和极少数的办公楼,几乎所有的建筑都不超过五层。虽然密密麻麻,却并不拥挤,仿佛一张打开的3D明信片,虽有无数的层次,轻轻一按还能折成平面装进信封。
这城市知道如何梳理历史让它变成每个市民手中的掌纹;知道不胡乱增添新意只用调理旧爱就能获得青春;当你沿着几百年前的青石小路拾级而上,踩过一个又一个断裂的台阶,当你到达低矮且不安全的观景台,整个城市的面貌就像一卷图册在眼底展开,彼时教堂的晚钟敲起,青鸟从合抱的大树上骤然起飞,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又悄然栖落,你知道,你当然知道,这里每一幢建筑的位置都曾被精挑细选,并与周围的环境反复比较,倘若不相得益彰就不会存在——历史原来也可以这样妩媚。
晚上七点,从上海机场飞来的大陆小分队终于到达了。我与Tina热情拥抱,并看见了小秋的饰演者焦俊艳,那一刻我忍不住伸出双手摸她的脸。她是个温柔安静的女生,笑起来眼波明媚纯净甜美。不过她的目光中有一丝迷惘,似乎这世界还有很多东西她无法明白,却纠结着一定要知道;同时又有一丝坚韧,因为她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内心的直觉却与世俗的好恶强烈地抵牾着……在我脑海里深深地印着她在片花中含泪回眸的一笑,这是个能够打动人心的小姑娘,前途无限远大。
他们把几天的拍摄日程安排得滴水不漏,给了我们各种地图和表格,上面有各种标记、各种注意事项。苏黎世政府对电视拍摄有详细规定:不能损坏草皮、不能阻挡行人、不能损坏树木、不能阻碍交通……要尊重公民的隐私,要尊重营业者的店面。在团队到来之前,Sven & Florian 已经找好了所有的拍摄场景,取得了所有的拍摄许可。一句话,他们就是这样靠谱!如此靠谱,以至于他们希望把一切都安排好,如何实施由他们掌握,最好我们什么都不要修改。因为所有的细节都考虑过了,一环扣着一环,他们只用监督我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规定的事情就好了。——在此之前,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在国外拍摄会是这么省心,都以为要完成任务肯定要面临几场争吵和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