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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以鲜/头发的故事:李贺的玉钗、波德莱尔的乌木海

(2008-09-10 19: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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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以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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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坊

凸凹

凸凹诗歌

头发

波德莱尔

李贺

文化

分类: 评论凸凹

头发的故事:李贺的玉钗、波德莱尔的乌木海和凸凹的篦子

(四川成都)向以鲜

 

在收到《手艺坊》诗稿之前约月余,黄昏的锦江河畔,我读到了凸凹讨论蜀地锦绣和髹漆技艺的专著《纹道》(四川文艺出版社2008年5月版),凸凹几乎是以一种梦呓的方式告诉我们:“一个手艺人将手纹、掌纹、指纹印在自己的手艺上,就像一个皇帝将玉玺印在自己的名字上。当手艺古旧得长出了令收藏家们趋之如骛、夜不能眠的满脸皱纹时,一个年轻的大臣望见了皇帝内心的波纹。”这段话一直回萦在耳际,我在想,那皇帝内心中的波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出来,是如苏东坡所说的那般,风行水上,自然成纹吗?答案的真谛无人知晓,而年轻的大臣也已老去,唯一留下来的,是不朽的手艺,如一缕“旧时代的香”,袅袅游向虚空——

 

退回去,从美发退回理发,理发

退回梳发,一个女子找回自信与美

一个男子,窥见一个时代的

信物与私密。时间像篦子

过滤一切,包括虱子、尘渣、头皮屑……

篦子却不似时间,过滤一切,只留下

时间——为时间过滤的篦子,终被

时间挡在“外边”。后工业、向前的速度

以及审美的另变,稀释了一切:看,一把

檀木篦子,正液化成翡翠色的洗发水

而贴身丫环的手,也被解构成

一位失语的技师。小时候,我偷用过

祖母的篦子,头骨的感觉,不仅像拂尘扫过

还像去唐代的后宫,按摩过

退回去!从一个秩序退回到另一个秩序

——出门事大,大脑逆来顺受

 

这首凸凹的近作,具体写作于2008年7月27日,是一则关于头发的故事,名字叫《篦子,或旧时代的香》。诗人出于对手艺的特别偏爱,就在谈论最日常的梳发行为时,也提及了手工技艺的问题,当失语的技师被解构,檀木篦子,已液化成翡翠色的洗发水。诗人的忧戚显而易见:旧时代的香,转瞬消散无迹。诗人内心中充满了无奈的焦虑,有什么办法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退回去,退回去!退到哪儿?“退回去,从美发退回理发,理发/退回梳发,一个女子找回自信与美/一个男子,窥见一个时代的/信物与私密。”我猜测,在诗人心中,这样的时代只有一个,那就是唐代。从今天退回到唐代,从美发退回到梳发,一千多年的时光重返,竟在一种关于头发的处理方式中得到了奇妙的显现。

恰恰是在唐代,李贺抒写了《美人梳头歌》,这是一种巧合?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

一编香丝云散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纤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春风烂熳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

妆成鬉鬌欹不斜,云裾数步踏雁沙。

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

头发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后来我们在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波德莱尔的诗集中,读到了那首著名的《头发》(节引):“哦,垂到脖子上的浓密的头发!/哦,环形的鬈发!哦,慵懒的清香!/狂喜啊!我要像挥动手帕一样/将头发摇荡,为了在今晚让沉睡在/发中的回忆充满这阴暗的卧房!/无精打采的亚洲,炎热的非洲,/遥遥远隔而几乎消逝的万邦,/都活在你的深处,花芳的丛林!/像别人的精神飘在乐曲之上,/爱人啊,我的精神在你的发香上荡漾。  我要去到那充满生气的树木和人/都在炎热之下长久昏厥的地方;/结实的发辫啊,请做载我的海浪!/乌木色的海,在你的内部藏有/风帆、桨手、旌旗、桅杆的美梦之乡/一个喧嚣的海港,可以让我的灵魂/大量地酣饮芳香、色彩和音响;/哪儿有驶过金光波纹的航船/伸开巨大的臂膀,要拥抱那/永远漂着暑气的晴天的荣光……”

三个诗人,两人中国的,一人法国的;一个古代的,一个近代的,一个当代的。他们都对头发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当然,这头发应该是女人的头发,李贺说得最直接,是美人的头发,是游游如水草般招摇的长发。那些温柔的黑色的波浪或云朵,仅仅是诗人们的梦想,或一闪即逝的鸟儿吗?什么东西于诗人而言是真实的,波德莱尔在《情侣的死亡》中写道:“两颗心竟相把余热耗尽,变成两支巨大的火炬,两个灵魂合成一对明镜,双重光在镜中辉映成趣。”对头发的眷爱,其中包含着一种黑色乌托邦式的生命狂想。如果说李贺诗中的梳头场景,表达了一种少女怀春式的孤寂和单纯,波德莱尔在诗中表达了青春的梦想与渴望,那么在凸凹的诗中,则更多地表达了对一个一去不复返的旧时代的顽强追溯。我发现,在凸凹的诗歌世界里,“退回”、“返回”、“回到”、‘“还原”这类动词,总是焦急地出现:“所有的天空,变成一张逼仄的脸。/所有的色彩,退回苍白的原乡——苍白/也是有力的,带骨的。”(《闪电,或所有的……》)“石头不听话,所有行动陷入僵局/小说中的教授在徒劳中返回秩序。”(《时间的斜坡,或博尔赫斯的老虎》)在《玻璃瓶中的鸟》中,这种意思表露得更为充分:“原来,避免重复,/从始点回到始点,竟可以这般疾速:/ ‘疾速的美!’鸟的快乐。/窒息的少年苏醒后,拐杖在颤悠。”

凸凹所要退回的古代,头发又是怎样打散或高挽的呢?中国古代诗人,通过描绘梳头情节,表达着相思、怀念、渴望、悔悟、倦慵和幻灭。晚唐词人温庭筠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来勾勒晨妆梳洗图的:“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菩萨蛮》)

同样是在早晨,春寒犹浓时分,李贺所热爱的女人刚从罗帐中苏醒,芬芳的长发紊乱地散落在枕边,她是被隐约从窗外漏进的汲水声唤醒的。这个绝世的美人款款而起,来到如秋月一样明净的镜子前,一任零乱的衣裳开合,一任“一编香丝”抛散在地上并掩映着白色“象牙床”的影子。一团美丽的流云,无声无息,温软而且滑腻,径自在镜子内外熠熠生辉。玉色的钗子插进这团云雾之中,仿佛珠子欲自黑琉璃上坠落。美人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则在一片寒鸦的阴影中无所事事的游动着……十八岁的女子,娇慵而又富饶,当她梳理好自己的秀发,似乎也梳理好了自己落寞的心情,便如雁踏白沙一般轻灵地步下石阶,一丛初春的樱桃花,在晨露中等待着攀摘。

李贺的美人的早晨是如此宁静而安祥,以致玉钗落地的声音也听得见,不,连玉钗落地的声音也隐去了。而在波德莱尔那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诗人想象自己是“云中的王者”(《信天翁》),一方面要“越过山和森林,越过云和大海,/越过太阳那边,越过清霄之外,/越过星空世界的无涯极限”(《高翔》),高翔于孤独无助的苍穹;另一方面,诗人又要一头扎进“充满生气的树木和人都在炎热之下长久昏厥的地方,扎进这片乌木色的海,扎进这块内部藏有风帆、桨手、旌旗、桅杆的美梦之乡”,时而以信天翁的姿式,飞舞于灵魂的高空,时而以帆的状态,漂泊于肉体之海。于波德莱尔孤单的心灵而言,妻子让娜·迪瓦尔的头发,就是他“梦中的绿洲”。

李贺的美人梳头,像一首小小的叙事曲,情节若断若续,情绪岭残云连。美人的长发闪耀出“老鸦”羽毛一样漆黑闪亮、略显诡秘的色泽,这儿显示出李长吉式的鬼才气质。波德莱尔则以“乌木色的海”来形容妻子的秀发,博大而温暖,带着母性的灵光。与李贺细致地涉及与梳头相紧密相关的各种物什如绡帐、沉檀、芙蓉、鸾镜、象床、玉钗、宝钗等不同,波德莱尔一任情绪的奔涌,只管在头发的大海和森林中放纵陶醉,却几乎没有牵扯进任何与头发相关的现实事件。

有一点却是相同的,无论是李贺还是波德莱尔,头发在此地是绝对的主角,因此诗人会极力摹写它那无与伦比的形态、颜色和香气。而在凸凹的笔下,这则头发故事的主角不是女子、贴身丫环,甚至也不是头发,而是篦子:“时间像篦子/过滤一切/篦子却不似时间/祖母的篦子……”凸凹的篦子,猝然之间,蒙上了超验的影子,它主宰着命运,而最终的结局却不尽如意:“为时间过滤的篦子,终被时间挡在‘外边’”。也正是在这儿,三个诗人的迥别处也便显现出来:李贺是客观的叙事者,或像一个克制欲望的旁观者;波德莱尔是主观的参与者和热烈的恋发狂,贪婪地享受者,吮吸着,达到浑然忘我的境界;而凸凹呢,则更像一个忧心忡忡的哲人,他从篦子的背后,看到了“过滤”的徒劳和绝望。

谈起头发的故事,《世说新语·贤媛》中那个著名的段子不得不提及:“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尝著斋居。主(桓温尚明帝女南康公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曰:国破家灭,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于掷刀前抱之: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这可能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关于头发的故事最为震憾的一例,这位长发委地的哀婉女子,竟用自己的美丽、安祥和无畏,浇灭了一颗妒火中烧的妇人心。头发的魅力到底有多大?曾让固若金汤的特洛伊陷落的美人海伦,究竟有多美谁也不知道,荷马十分吝啬地告诉人们,海伦拥有雪白的臂膀和金色的头发(《伊利亚特》)。

头发的故事至此告一段落。照理来说,头发的故事应该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镜子。但是我们除了在李贺诗中窥见了刻着鸾凤纹饰的铜镜之外,波德莱尔和凸凹都没有提及。这是诗人的一时疏忽吗?也许我们在阿赫玛托娃那儿,可以找到部分答案——

只有镜子能梦见镜子,

只有寂静能维护寂静……

 

戊子白露 写于丽都花园

 

作者简介:向以鲜(1963—  ),又名向一鲜,1983年毕业于西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至南开大学师从闻一多高足王达津先生攻读中国古典文学硕士,现就职于四川大学古籍所,专事宋代文化研究至今。著译有《超越江湖的诗人》、《中国历代职官辞典》等专著,撰有论文《润州诗派考》。诗《割玻璃的人》1988年获《诗歌报》首届探索诗大赛特等奖。1980年代末,与赵野等创办《王朝》诗报,与柏桦、孙文波等创立《红旗》诗刊,与钟鸣、柏桦等发起命名成立《象罔》杂志。2000年与钟鸣策划主持中国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主题私立博物馆“鹿野苑石刻艺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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