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画家

文/胡曼荻

    节日是日子中的名牌，总是让人忘了一年的辛苦，芸芸众生心甘情愿把所有一年的积攒，放肆挥霍在屈指可数的名牌日子欢乐中。年尾总是莫名回首，觉得日子在指尖消失得不可思议，想起曾经在新加坡的日子来。

    节日的时候，在大的购物中心，总能看到许多中国来的艺术家在大堂摆了他们的艺术品在兜售，或画或手工艺品。走在街上，许多画展的牌告触目皆是：中国来的画家。翻开华文的报章，更有许多艺术家到访的报道。感觉新加坡快被中国艺术家淹没了。原本新加坡并没有浓郁的文化风情，只是语言上的便利，便激引了许多中国艺术家下南洋的欲望。
           

 然命好者不多。想在一个无文化氛围的城市营得生计甚而赚得大钱，是有许多难处的。认识几个画家朋友，或以教画为生或作实用性的设计，均是画不由衷。当然也有办画展赢得满载而归者。只是我常常想起关于一个上海画家的窘迫来。

 一个所谓的新加坡收藏家拿了十八张照片，向我炫耀，说是他的掠夺战利品。看那照片，原本拍了十八张中国画，画中是十八罗汉，画得极悦目，观之如呼之欲出。收藏家说那是上海一颇有名的画家画的，并让我猜那画的价钱。我说了许多高价，都被否定了。

 收藏家一脸窃喜地说：他当初只是花了一千五百元便买下了那十八张国画，如今这些画已经价值菲薄。他的得意之情，四处飞扬。一千五百元，那是一个小数目，对新加坡人来说。收藏家说起他收购的过程来，更是喜笑颜开。那位上海的画家当初来新加坡办画展，画展上每张罗汉画开价一千二，十八张共是两万一千六百元。上海画家开了一个星期的画展，卖了几幅画，十八罗汉无人问津。

 上海画家要回去，卖画所得均被画商保留，他竟然身无分文。无奈只好忍痛割爱，愿将十八罗汉低价贱卖，以换取回程的盘缠。收藏家在画展上原本见过画，早已钟情，并暗打主意，只等上海画家贱卖。私下听说有那等好事，当下急急过去，讨价之下，竟然以原价的零头买得那套十八罗汉，并一直认为是自己收藏史上最妙的一笔，得意之际将十八罗汉原画拍了照片，时时便将那十八张照片拿出来与人分享。

不知那位上海画家如今身在何处，看那画，实在栩栩如昨。想象着画家在酒店中身无一文,又想给家人购些南洋风情之物回去，以示曾经到此历游。思量半天，终于于心不忍将爱作十八罗汉廉价处理，颇让人有清仓大甩卖之感。

收藏家还沾沾自喜地透露狮城艺术界内情：新加坡画商给中国画家办画展，利益绝然是放在首位的，所有的费用均会从卖画所得中扣除；如果画卖不出去，还要留下一些作抵押品。即使卖作极丰，画家也不会即刻拿到钱，均是等画商算完成本收入之才得到分成，这要等几个月。于是不难理解上海画家的尴尬了。

依然有许多艺术家飞来流去，新加坡这个城市有她的美丽，只是觉得每位艺术家的到来，间或会添些悲情来，和节日的气氛不甚相容。

2012-12-26 修稿于@美国费城